又過了幾日,後院樹上的柿子終於賣的一個都不剩了。
吳氏捧出一個一尺來長的樟木盒,把裡頭的銅板,全都倒到了桌上,而後拿著細布條,每一百枚銅板串成一串,一共串了十二串,外加八十二枚零散的。
這可是一千兩百八十二文,乖乖,比去年還多了近三百文呢。
吳氏笑成了花。
其他人也跟著喜滋滋的,家裡多了進項,接下來的日子,定能改善不少。
特彆是幾個小的,對他們來說,這一串串的銅錢,等同於滿桌的雞鴨魚肉,幾個娃兒早就盼著吃了。
“娘,離過年還有多少天啊?”
林遠柏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問向劉氏。
他已經快忘記,去年除夕夜的大雞腿是個啥滋味了。
“還有兩個多月呢。”
劉氏低著頭,縫補著手裡的衣裳。
兩個多月是多久啊,林遠柏趕緊伸出小手,準備好好數一數。結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等十個指頭都掰完後,其他的,就數不上去了。
轉頭,見小堂弟就在自己邊上,忙道:“狗子弟弟,借你手指頭用用。”
你才狗子弟弟呢。
“不借!”林遠秋一個轉身,直接遞了個後背給他。
按著老頭子的意思,吳氏拿出八十二文錢的那串,遞給周氏道:“明日你與劉氏去趟鎮上,把大柱他們做襖子的棉花和布料買回來。”
眼見馬上要天冷了,得把兄弟三人的新棉襖給做起來。
馮氏撇嘴,每次都隻讓大嫂和二嫂去鎮上,自己一次都沒去過,婆婆可真是偏心。
不過,一想到這次相公也要做新棉襖,馮氏啥怨言都沒有了。
林三柱看著桌上堆著的銅板,朝吳氏笑嘻嘻道,“娘,再過兩日狗子就要上族學念書了,咱們祠堂那口天井可透著風呢,到了下雪天,肯定冷的厲害,娘,要不您給狗子也做件新襖子吧,可彆把他給凍壞了。”
林三柱覺得,不管兒子念書的新鮮勁能堅持多久,借著這個由頭,給狗子弄上件新棉襖穿穿,也是不錯的。
吳氏懶得搭理,家裡這麼多孩子,給這個做,不給那個做的,不是鬨的家中不和嗎。
她一個當奶的,總要把水碗給端平了才行。
再說,又不是她讓狗子去念書的,自己非要送去挨凍,怪得了誰。
林老頭吸了口旱煙,劣質煙絲的嗆味,讓他忍不住咳了好幾聲。
想到三兒子的話,林老頭朝小孫子看了看,細胳膊細腿的,實在有些瘦小。
再想到不久前的那場高熱,林老頭清了清嗓子,朝吳氏道,“再給大兒媳拿些銀錢,家裡幾個孩子的棉襖都坨了,買點新棉花重新絮一絮吧。”
一聽這話,周氏劉氏還有馮氏,妯娌三人都滿臉的喜色,這世上,當娘的都心疼孩子,想到今年冬天,自己孩子能穿得暖乎乎的,她們當然開心。
“謝謝爺奶!”林遠秋開口道謝,能穿暖和一點,他肯定高興,這下,自己就不用再擔心會凍死在這個冬天了。
林老頭和吳氏都是一愣,替小輩們操心了這麼多年,他們夫妻倆還是頭一回聽到感激的話,這感覺有些奇怪,聽著心裡挺......熨帖的。
對,就是熨帖。
雖然他們當爹娘爺奶的,為家中孩子操勞,是理所應當的事,可能得到孩子們的一句感謝,心裡自是欣慰不少。
老林頭低頭再看了看自己這個最小的孫子,他記得小孫子特彆愛哭,動不動就會給你嚎上半天,想到這裡,老林頭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經有段時日沒聽到小孫子的哭嚎聲了。
到底有多久了呢,對了,好像就是那次高熱之後。
自高熱痊愈後,小孫子仿佛一下子就長大了許多,也懂事了不少。
老林頭不禁在想,難怪老輩都說“蒲瓜絲瓜吊著長,小娃牙兒風中站。”
皮孩子,摔摔打打的就長大了。
......
很快就到了族學開課的日子。
才卯時,林遠秋就醒了。
今日是他第一天上學,可不能遲到了。
昨日馮氏就幫他把書袋縫好了,這會兒就放在林遠秋的枕頭邊上,用的正是給林三柱做棉襖多下來的布料。
北方的冬日來的早,家裡已開始燒炕了,此時摸著,還暖烘烘的。
村子西麵緊靠著山,山上樹木,鬱鬱蔥蔥,隻要肯下力氣,家中一年到頭用的木柴自是有保證的。
春燕和春草就睡在邊上,兄妹三人合蓋一床被子。
都還是小孩子呢,可沒這麼多講究。
林遠秋坐起身,穿好衣服後,就輕聲下了地。
自地裡活兒都忙完之後,村裡好多人家都改成一天吃兩頓飯,這樣倒能省下不少糧食。
林家也是一樣,第一頓飯要到巳時才開吃。這會兒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大夥兒都還沒起床呢。
洗漱一番後,林遠秋拿出喝水的竹筒,從陶罐中舀水裝滿,待會兒讀書念字肯定費口水,所以涼白開一定得備上。
還有,林遠秋摸了摸空空的書袋,覺得,其實這個一本書都沒有的書袋,自己大可不必背著過去。
可是,不背著,又好像少了些什麼。
總要讓人一眼就瞧出這是個讀書的娃兒才成。
對,就是讀書的娃兒,從今日開始,他林遠秋就是大景朝的一名小小讀書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