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掌櫃的吧嗒吧嗒抽了兩口旱煙,懶洋洋一抬眼皮,“你們且把買賣做成了再說。”
套話不好使!
他在街麵上幾十年了,隔三差五就聽誰誰誰說要乾大買賣,可最後,不都灰溜溜卷鋪蓋?
師雁行也不尷尬,還是笑眯眯的。
做生意嘛,都這樣,賣方想多賣,買方想少花,都是這麼一步步磨來的。
臉皮兒薄的人做不成買賣。
隻要能節約成本,就不丟人。
掌櫃的也沒想到她一個小姑娘這樣熬得住,又見她們孤兒寡母的——但凡家裡還有個男人,也不至於叫娘們兒幾個這樣拖家帶口的操勞,不由心生憐憫。
“罷了罷了,”他將煙袋鍋子往鞋底磕了兩下,“難為你一個娃娃開口,這個錢麼,實在不能再少,我多送你兩隻碗如何?”
足足兩文錢!
師雁行滿口應下,又說了一車子好話。
“行了,走吧走吧,再說我也不能多讓了,”掌櫃的失笑道,“女娃娃好鋼口,隻衝這嘴皮子,就合該發大財!”
搞定了攤位和器具兩大難題,師雁行和江茴都狠狠鬆了口氣。
菜品麼,成本要低,味道要好,最好再加點油水……
郭張村隔壁就有賣肉的,從集市上回來後,江茴就照師雁行的吩咐去割了一點肉回來,準備先炒菜試味。
見她一刀下去,那肉隻受一點皮外傷,下來的肉片不過幾張紙厚薄,拎起來恨不得能看見對麵光影,江茴不禁麵色古怪。
這,這彆是個奸商吧?!
師雁行正色道:“咱們成本有限,既要給客人實惠,又不能折本……肉就這麼點,切得太厚,一桶裡就那麼幾塊,看著可憐,也不像話。切得太薄,一炒更少,零零散散,也不成樣子……”
切肉是門學問,一頭牛傳三代的且多著呢!
似這樣厚薄,下鍋後先乾炒,就能煸出許多豬油,一來增香,二來也可省些素油。
“嗤啦”,肉片滑入鍋中。
在熱力催發下,肥肉的部分開始變得透明,原本乾燥的鍋底迅速浸潤了油脂,顯出一種充斥著活力的色澤。
當鍋底聚起一點液體豬油時,肉片邊緣已經微微卷曲,隨著炸裂的油星兒瘋狂跳動。
肉片整體染上動人的燦金色,身量縮小,而空氣中浮動的葷香中,也悄然多了一絲奇異的焦香。
“香哦~”魚陣扒著灶台踮起腳,嘶溜著口水道。
正拉風箱的江茴怕她燙到,將小姑娘往後拉了拉,“乖,彆打擾姐姐。”
確實香得過分。
以前她也炒過肉片,也是這個鍋,也是這個火,怎麼就沒有這個味兒?
魚陣乖乖哦了聲,往後蹭了幾步,跟個蘑菇似的蹲在地上,兩隻小手托著下巴看。
火光映在她眼底,像兩點躍動的星。
然後這星星渾身上下都是大寫的“饞”。
嗚嗚,想吃……
嘶溜~
過去幾天吃了幾頓雞肉,小姑娘的麵色都好看了,似乎胖了一丟丟,臉蛋子圓滾滾。
師雁行抽空捏了捏臉,“等會兒給你吃。”
魚陣猛點頭,腦袋上的小揪揪也跟著甩啊甩,“吃!”
肉片煸炒得差不多,師雁行才把切好的白菜放進去。
院子裡的白菜沒長成,現在拔了可惜,倒是外麵幾層大葉子可以薅下來吃一吃,留著裡麵幾層繼續長。
先放厚重的菜幫部分,待到五分熟,再下入柔嫩的菜葉,大火翻炒。
土灶燒菜遠比現代社會的燃氣灶更好吃,有人說是鍋氣,有人說是情懷,不一而足。
但確實美味。
“嘗嘗!”
師雁行把菜放到桌上,那邊魚陣早小尾巴似的跑過來,然後隻在桌上露出個小揪揪,兩隻搭在桌邊的小爪子撓啊撓,好著急。
她太矮啦!
江茴笑著將她提上凳子,取了筷子來。
“咕咚!”
魚陣吞了下口水,小手蠢蠢欲動。
師雁行失笑,夾了一片細嫩的白菜葉和肉片遞過去,“啊~”
小朋友快樂地張開嘴巴,如被投喂的雛鳥,“啊嗚!”
好好吃哦!
甜絲絲的,香噴噴的……
她太小啦,不太會講,但就是好好吃!
江茴也吃了口,就很震撼:
這真是白菜的味兒?
那我往年熬的白菜算啥?!
“但為什麼要叫盒飯?”江茴仍是不解。
這看上去跟盒子沒有任何關係嘛。
師雁行失笑,“那是我老家的話,罷了,在這裡,就取個新名兒吧。”
江茴略一沉吟,試探著問:“既然是預備裝在大碗裡,就叫大碗菜如何?”
簡單直白,很好懂,大俗即大雅。
師雁行眼前一亮,“很好啊!”
夠粗暴,非常容易被記住。
“大碗柴!”魚陣也口齒不清道。
師雁行噗嗤一笑,端起桌上的水杯,“來,為即將開啟的大碗菜事業,乾一杯!”
兩長一短三根胳膊擎著水杯湊在一起,輕輕碰了下。
水麵迅速泛起漣漪,她們的事業,將從這裡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