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桶裡是蘿卜燉粉條,比頭一個湯多,看不見肉片,但是湯汁表麵確實浮動了許多油花,說明人家沒撒謊,菜裡確實擱葷油了。
旁邊的絲瓜裡雖然沒有肉,但是有蛋啊!
嫩綠的絲瓜切成滾刀塊,白的瓤,綠的皮,嫩生生翠油油,中間夾雜著許多嫩黃的雞蛋沫,光看著就覺得美。
要了命了!
老張忍不住狠狠吞了口唾沫。
看了這些菜之後,誰還吞得下乾麵餅子呀!
要不……可我自己帶了乾糧啊。
“魚陣,好不好啊?”
老張正猶豫著要不要買,就聽那姑娘突然問了句。
魚陣?
誰?
他四下一看,發現剛才隻注意桶裡的菜了,竟沒看到板車邊緣還站著一個半截高的奶娃娃。
小姑娘抱著剛才他看過的那種大碗,笨拙地揮舞著勺子,吃得頭也不抬。
聽見那姑娘叫了,那小屁孩兒才百忙之中仰起臉來,半邊腮上還貼著一塊蘿卜,油乎乎的小嘴裡吧嗒吧嗒嚼著。
她用力點頭,“好次。”
孩子不會騙人,哪怕她不回答呢,光看這副小豬仔拱食的樣兒,就知道有多好吃了。
“來一份!”老張最後的防備瞬間崩塌,果斷道,“就要那個豬肉炒白菜和絲瓜炒蛋!”
“好嘞!”師雁行笑得兩隻眼睛都眯起來,朝後使了個眼神,江茴就來裝菜了。
老張怕被說輕薄孟浪,不敢看人家的臉,就低頭看菜,發現這家人的衣裳雖然舊,可都漿洗得乾乾淨淨,手上半點汙漬也無,指甲縫裡都是白白的。
那桶子和外麵包的棉套子也十分光潔,叫人看了就舒坦。
老張原本還怕這家說話不算數,給菜不夠,結果就看那娘子玩命似的往碗裡塞,眨眼功夫就冒了尖,嘩啦啦直往下掉,山崩一般。
“夠了夠了。”
老張忍不住道。
萬一掉地上多浪費呀,要不炫我嘴裡算了!
大海碗到了手裡,沉甸甸的一坨,壓得手腕子直往下墜,怕不能有二斤重。
還有些燙手呢!
感受著掌心源源不斷傳來的熱量,老張美得嘴巴子都歪了。
看看,這才四文錢!
豬肉邊緣微微帶點焦黃,肥肉的部分透亮,誰切的肉?刀工怪好的。
也不用找地兒,老張就這麼站著,狠狠扒了一口。
先吃的是豬肉片炒白菜,一入口他就驚了。
嘶,不對,咋這麼香?!
白菜幫又脆又甜,白菜葉又軟又嫩,混著豬肉的香和濃……這他娘的過年了呀!
還有那絲瓜炒蛋。
絲瓜本身綿軟微彈,因為切的是滾刀塊,又有相當的厚度,大口咬下去特彆過癮。
雞蛋也不知怎麼炒的,是老張從沒吃過的滑嫩,合著絲瓜特有的清香,說不出來的對味兒!
那邊老趙等人久等老張不回,覺得有蹊蹺,便紛紛尋來,結果老遠就見這廝埋頭狂吃。
“狗日的,你他娘的自己在這裡吃上了!”
老張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麼,嘿嘿一笑,用乾糧一抹嘴,結果劃出一道血口子。
眾人:“……”
旁邊噗嗤一聲笑,就見方才吆喝的那年輕姑娘指著隔壁炊餅攤子說:“掙錢要緊,可身子骨更要緊,叔叔伯伯們忙了大半日,有了這好菜,何不配上個熱騰騰宣乎乎的軟炊餅?”
眾人一怔,視線不自覺跟著她的手一起動,最終定格在那幾籠還冒著熱氣的炊餅上。
是啊,這好菜配硬餅子,可不糟蹋了……
賣炊餅的劉大娘沒想到師雁行竟會主動幫自己攬生意,不由得又驚又喜,忙擦著手站起來。
“都是今年的新糧,噴香!隻要一文錢一個,和這小娘子家的熱菜最是相宜。”
師雁行聞言,與江茴對視一笑。
這不就成了?
最後,追著老張來的幾個夥計幾乎都來了大碗菜,更有相當一部分舍棄了硬乾糧,花一文兩文買了熱炊餅。
對餐飲行業來說,最好的招牌和宣傳就是大快朵頤的食客們。
方才大碗菜許久不開張,可這會兒六七個壯漢站在這裡吃得稀裡呼嚕,哪怕不餓的人都能給帶出三分食欲來,更何況正是飯點?
原本還怕賣不完,結果還不到一個時辰,那三隻桶子竟都空了。
若非中間師雁行見事不好,提前舀出來一大碗,她和江茴都要餓肚子。
“這滋味真不錯,還實惠,你們明兒還來不來?”老張用炊餅把那碗底擦了一遍又一遍,乾淨得像洗過一樣,最後才戀戀不舍的還回去。
他不光吃了一份大碗菜,還花兩文錢買了兩個熱炊餅,連菜帶飯吃得舒舒服服,全身暖洋洋,彆提多受用。
這麼好的一頓飯,加起來才六文錢!
相較之下,同樣的價格,東家給的真是豬都不吃!
師雁行笑著點頭,“來,怎麼不來?再過幾天,菜還會變花樣呢。”
今天原本隻是試水,她隻準備了二十來份,覺得就算賣不完,剩下幾份自家也就吃掉了,沒想到銷路竟然很不錯。
有幾個夥計聞著味兒過來,結果隻看到了空桶子,十分不甘心。
一份四文錢,一共賣了二十份,餘者自吃,就是八十文。
這成本才多少?
海碗一共二十文,一斤半肥半瘦的豬肉十四文,油有豬肉菜炒出來的豬油,素油雖加了點,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絲瓜炒蛋裡的蛋看著不少,其實統共才放了四個。
再就是一點點鹽……
其餘的家當都是現成的,無需成本。
也就是說,哪怕一口氣扣掉所有本錢,光頭一天就淨賺差不多四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