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有的人分明血脈相連,卻形同陌路。
而有的不過萍水相逢,卻能相濡以沫?
“對了,我做點新東西給你們吃吧!”
她不太擅長表達感情,隻好用美食略作填補。
“還折騰什麼,”江茴嗔怪道,“每日都不夠你忙的。”
“沒事兒。”
見師雁行執意要下地,江茴一反常態地果決,“你說,我來做。”
如今但凡沾水的活計都讓江茴包了,便是日常駕車、盛菜也都是她,師雁行隻需要每日切菜翻炒即可,兩人也算分工明確。
魚陣雖小,卻也懂事,每日見娘親和姐姐忙得不可開交,也鬨著要幫忙。
師雁行拗不過,就分派給她拉風箱的活計。
屁大點兒的小孩兒,兩條細胳膊如何拉得動?於是每次魚陣都全身發力,撅著屁股,使出吃奶的勁兒推,“嘿咻~嘿咻~”
師雁行指揮著江茴去把這些天攢的土豆澱粉稱出來大約二兩,先用石臼碾成細細的粉末,過篩。
先用一點,古代食鹽不純,可以加到約莫四五克。
用涼白開攪勻,之後再加開水燙熟,再加剩下的土豆澱粉,揉成雪白光潔的麵團。
“有壓麵條的工具嗎?”
這年月民間吃麵條都是先把麵團擀成大而薄的餅,之後折疊起來切成手擀麵。
但老實講,師雁行對江茴的手藝沒啥信心。
好消息是,江茴自己也沒信心,而亡夫同樣沒有。
所以他生前做了很多小工具,包括並不僅限於壓麵條的木筒子。
那木筒子乍一看很像水壺,隻是底部戳了很多大小均等的孔,上麵有類似杠杆的木棍。
用時將麵團塞入筒子,人在另一端加力,麵團就會自孔中變成麵條擠出來了。
趁著江茴帶魚陣壓土豆粉,師雁行去用左手煮了個高湯底。
如今她們鹵肉做兩斤半,炒菜用肉一斤,至少每天要割三斤半肉,儼然已經成了那肉鋪的大主顧。
張屠戶也從一開始的愛答不理,變成了如今的燦若老菊。
見時機成熟,師雁行鼓勵江茴與那張屠戶進行了第二次討價還價,達成了具有裡程碑意義的新條件:
肉還是比外頭便宜一文錢,但每兩天送一根大棒骨,而且不能刮得太乾淨!
所以現在她們日日都有骨頭湯喝。
吃得好了,營養足了,師雁行和魚陣姊妹倆吹了氣兒似的長。
尤其是後者,簡直一天一個樣,如今小臉蛋子鼓嘭嘭肉嘟嘟,原本一頭稀疏的黃毛也日益濃密發黑,很像個美人坯子了。
雪白的骨湯打著滾冒著泡,師雁行單獨舀出來幾勺,用小砂煲盛了,將壓好的土豆粉放到裡麵煮。
江茴和魚陣用一模一樣的姿勢蹲在旁邊,托著下巴看,魚陣的腮幫子肉都擠出來。
師雁行看著就笑。
嗯,蠟筆小新臉誠不我欺。
不多時,土豆粉變得透明,如白蛇,似銀龍,隨著水流上下翻滾,竟有幾分空靈矯健之美。
師雁行往裡澆了一勺鹵汁,湯汁中迅速暈染開瑰麗的油紅。又撒了碎菜葉子,滴幾滴香醋。
她先用小碗給魚陣挑出來幾根,又問江茴,“吃不吃辣子?”
香醋被熱力催發,酸甜的味道迅速瘋狂蔓延。
這酸味極淡,卻異常銳利,像戰場上無往不勝的利刃,輕而易舉地破開骨湯和鹵汁的聯合封鎖,順利殺入圍觀者的鼻腔。
江茴和魚陣都跟著咽口水,“吃的吃的!”
魚陣也跟著學話,“吃的吃的。”
兩人失笑,“不,你不吃。”
小孩子家家的,吃什麼辣?
魚陣就皺巴了小臉兒。
小孩子不可以吃辣嗎?
辣是什麼呀?
加入辣子的土豆粉內又多了一份妖豔,辛辣刺鼻的味道若隱若現,像小鉤子似的,搔得人鼻腔發癢。
江茴先狠狠打了兩個噴嚏,這才嘗試著夾。
“滋溜~”
好滑,第一次竟沒夾住。
魚陣看了看她,猶豫了下,直接把臉蛋子湊到碗邊,張嘴,蠕動,扒粉。
“啊~唔!”
哇哦哦哦,嘶溜溜,好滑好彈哦!
小姑娘捂著嘴巴,眼睛瞪得圓溜溜,“在亂跑!”
粉粉在我嘴巴裡亂跑哎!
土豆粉本身沒有太大味道,但它卻可以最大程度吸收湯底和輔料的香醇。
骨湯的鮮,鹵肉的葷,配菜的香,都在它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師雁行看著江茴難得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笑完了才狠狠吸了一大口。
“呼呼!”
又鮮又燙!
唔,久違的嗦粉,很爽!
土豆粉是做菜洗出來的澱粉做的,骨湯是張屠戶送的,鹵汁是鹵肉順帶的……
除了煮開的柴火和那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鹽巴、辣子、香醋,嗯,成本約等於零!
小孩子總眼饞大人的東西,那像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裡麵藏滿了珍奇。
魚陣吃了幾口,眼珠子便滴溜溜直轉,偷偷把筷子尖兒戳到江茴碗中,沾了沾裡麵紅彤彤的湯汁。
她激動得不得了,飛快地放到嘴邊一舔。
嗯?
口腔中有陌生的滋味迅速蔓延,初始極細微,然後便如燎原之火席卷一切,如鞭打般細密的刺痛如此鮮明。
“哇嗚嗚嗚!”小姑娘皺巴著臉大哭,淚雨滂沱。
娘和姐姐為什麼要吃那麼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