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茴啼笑皆非道:“都給你慣壞了。”
又指著魚陣碗裡剩下的蔫嗒嗒的菠菜葉,“肉要吃,菜也要吃。”
魚陣一張包子臉都擰起來,嫌棄之情溢於言表,“剩菜!”
這長得跟剩菜一模一樣!
師雁行噗嗤笑出聲。
生兒生女都是債!
江茴無奈,隻好把閨女剩的吃了。
無論實情如何,總不好來人家做活還嫌東嫌西,傳出去不像話。
一時飯畢,伺候的女人捧了宴席單子來,“這是小胡管事方才送來的。”
來之前就問過了,知道師雁行識字,倒不必再有人在旁邊解說。
師雁行打開一看,見當頭一道主菜赫然就是紅燒鮑魚,下麵又羅列著紅燒肘子,紅燒魚,肥雞嫩鴨之流,另有海參、魚翅,可憐巴巴兩個時蔬。
海參和魚翅上打了勾,下麵還有幾個備選菜,大約是不確定都擺上的話,是不是算“太過鋪張”。
師雁行看了,半晌無語。
咋說呢?
就……活像一盤散沙啊!
知道的是一桌待客宴席,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酒樓的菜單子呢!
菜和菜看似在一張單子上,實則相互之間完全沒有任何關聯!
亂,就是很亂。
能看出主人很努力,試圖把最好的捧出來待客的真摯的心,但反而有種用力過猛的笨拙。
師雁行想了下,斟酌著問那女人,“府上的供奉可是擅長紅燒麼?”
那女人就笑了,“小娘子果然是行內人,正是呢。”
師雁行心道,倒也不是我太內行,而是這挑大梁的肉菜幾乎全是紅燒啊!
國人愛吃,幾千年下來自然而然衍生出一套“吃”文化,沒見當年周天子正經八百頒布等級製度,當頭就是一條:天子九鼎!
鼎就是吃飯的家夥事兒,天子才能九個,下頭的誰也不能比天子多。
如此鄭重對待,可見國人對吃的態度。
尤其是宴請待客,看似簡單,實則水深著呢!
正如座次要分主次,菜品也有主次強弱之彆,先上什麼,後上什麼,什麼菜在中間穿插、起承轉合……都是學問。
若沒個懂行的人操持,非但不能達到目的,得罪了人還不知道。
來之前師雁行就明裡暗裡找黃兵打聽過,知道鄭義此人名聲不錯,骨子裡有北方人的豪爽大氣,也夠仗義,難得發家後也不仗勢欺人禍害鄉鄰。
但說得好聽點,鄭義是淳樸;
說得不好聽,他終究隻是個小縣城的企業家,暴發戶,品味上確實差了那麼點兒。
鄭義準備的這本菜單,若招待一般客人,足夠了!
參翅鮑,還有各色雞鴨魚肉,誰看了不說一句頂?
誠意夠嗎?
那可太夠了。
夠得都快順著桌子往下淌了。
但這跟“精致奇巧”絕對不搭邊!
師雁行斟酌片刻,去找了小胡管事。
“若是方便,我想見見你家老爺。”
“見我?”
小胡管事進來回話時,鄭義正在後頭暖閣與發妻說話,孫子孫女就在旁邊炕上玩皮影。
小胡管事垂手站著,“是,師姑娘看了菜單子之後,好像有些想頭。”
鄭義想了一回,“罷了,就叫她來,且看看她有什麼主意。”
行不行的,聽聽再說。
“且等等,”老太太忽然叫住小胡管事,“果然那麼小嗎?”
小胡管事愣了下,才明白過來,她是問師雁行的年紀。
“是啊,好像翻過年來才十三歲。”
老太太哦了聲,轉臉對鄭義笑道:“這都叫我想起你年輕的時候來了。”
早年鄭義就是個土生土長的農家娃,打小就跟著家裡人乾活,可乾了幾年後,覺得不對勁:
全家人都累死累活那麼拚了,日子怎麼還越過越窮呢?
他想不明白,去問家裡人,家裡人就說,這有啥,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來的。
這年頭你不種地就去讀書,做生意,總得尋條活路。
鄭義琢磨著自己沒有讀書的腦子,家裡也供不起,於是轉頭就做生意去了。
老兩口就是鄭義挨家挨戶推銷布頭的時候認識的。
鄭義哼哼兩聲,“我可沒這麼野。”
家裡人放他出門跑買賣時都十四五了,況且又是男娃,也不怕什麼。
這倒好,十二歲的女娃娃要上天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相似的經曆,鄭義才敢在這種時候大膽啟用十二歲的廚子。
若換了旁人,隻怕一聽這個年紀就要打退堂鼓。
那邊孫子孫女跟著插嘴問什麼事兒,老太太說了兩句,小孫子直愣愣地問:“我怎麼不知道?”
老兩口就都笑了。
“你爹那會兒還沒生出來呢,你上哪知道去?”
小孩兒哦了聲,撓了撓頭,跟妹妹對視一眼,也跟著嘿嘿傻笑起來。
老太太笑了一場,對小胡管事說:“難為她這麼點兒的人,又有這麼大的主意,拖家帶口混飯吃不容易。讓她跟你們老爺在前頭花廳說正事,也請那位太太和小姑娘過來,跟我們在這暖閣裡說說閒話,吃吃點心茶水,也省得她不放心。”
小胡管事去了。
那小孫子就扒著老太太的膝蓋問:“什麼小姑娘呀?”
老太太失笑,“等會來了你就知道了。”
到底家裡的孩子還是少了些,隻他們兄妹倆人難免乏味。
鄭義自往前頭去,不多時,果然有人領進來一對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