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鄭義的吩咐和師雁行的指引,小胡管事跑去那院子裡將她帶的食材取了來。
之前在家晾曬腐竹,將乾未乾之際,師雁行就用乾淨的小剪子把腐竹首尾細小不規整,以及懸掛折疊處比較結實也不大好看的部分剪掉,隻剩下中間粗壯整齊的,都剪成合適入菜的大小。
一來方便保存攜帶,二來也好泡發。
師雁行早就猜到可能會有現場考核,所以午休前就把腐竹泡發了些。
此時淺黃中透著白嫩,瑩潤潤一盤,竟真有幾分竹子劈絲時的風格。
鄭義看了一回,沒認出來什麼做的。
師雁行賣了個關子,“回頭您嘗嘗再猜。”
鄭義:“……”
這不吊人胃口嘛!
哼!
若果然好吃,回頭宴席上,他也要這麼吊彆人胃口!
出發前幾日開始,師雁行就沒再往鹵汁裡加高湯,幾天下來,越發濃縮,正好這次灌了一壇子抱來。
縣城經濟比鎮上發達許多,常年都有洞子貨賣,類似後世的大棚蔬菜,故而這鄭家大廚房內菜蔬種類尤其繁多。
師雁行先燒了點熱水泡發土豆粉,然後從乾貨筐裡抓了幾顆木耳,丟入溫水中。
時間緊任務重,來不及細細泡發,隻先潤一潤,去去表麵塵土和臟東西,然後等會兒下鍋慢慢煮一煮也能將就。
土豆粉其實難登大雅之堂,但勝在新奇有趣,正好可以充做菜和飯之間過渡的點心。
調成酸辣口,順便還能壓一壓吃肉之後的緒煩。
她站在蔬菜堆兒前打量一回,伸手抽了棵芹菜,用指甲在根部輕輕一掐。
就聽“哢嚓”一聲輕響,指甲輕而易舉刺破表皮,淡綠色的汁液滲出,芹菜獨有的清香瞬間彌漫開。
這時候的芹菜跟後世品種明顯不同,更細小,味道也略有區彆,但大致還是一樣的。
小小的人往案板前一站,活像脫胎換骨,好似跟方才那笑意盈盈說話的姑娘判若兩人。
非常有說服力!
取芹菜最嫩的一段切成細條,再加糖醋蒜等調和成酸甜可口的醬汁,把煮發煮熟的木耳過冷水,和腐竹、芹菜條一並拌勻。
師雁行的動作非常麻利,手起刀落,鋒利的刀刃與食材相接,發出快速而有節奏的“嚓嚓”聲。
不是樂章,勝似樂章。
不知什麼時候起,大廚房留守的兩個婆子都看呆了。
明日家裡要宴請重要賓客,上上下下的仆婦都被叮囑了許多遍,尤其是這廚房,大家都緊張得不得了。
老爺和大爺對菜單子一直不大滿意,這些事大家都有所耳聞。
後來聽說二爺薦了一位,昨兒就派人去請了,眾人私下裡也議論了不止一回。
鄭家是有廚房供奉的,是一位姓趙的大師傅,今年四十來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眼光甚高。
近來家裡幾位主子反複找他篩選菜單,奈何總差口氣兒,把個趙師傅鬱悶得不行。
這麼多年不都這麼做的?咋忽然就不行了!
聽說又請了彆的廚子,趙師傅就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好似彆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大對,難免有些不樂意。
可這是東家的意思,他也不能跳出來反對,隻悶悶不樂。
這兩個留守的婆子自然曉得趙師傅的心思。
她們偶爾還說呢,這趙師傅的手藝在大家看來就極好,放眼整個五公縣都是數一數二的,難不成還能有什麼能人壓他一頭?
方才見老爺帶了個小姑娘進來,兩人就覺得荒唐。
可如今再看這架勢,問問這漸漸飄出來的香味兒,好像……確實不比趙師傅差哈!
“兩位嬸子,可有現成的麵團沒有?”
兩人正愣神呢,忽聽那姑娘問了一嘴。
“啊?”
鄭義皺眉,“問你們有沒有麵團。”
“有有有!”一個婆子麻溜兒站起來,指著另一頭案板上一個大陶盆說,“趙師傅吩咐了,晚上蒸蘑菇雞丁餡兒的包子,正發著麵呢。”
師雁行轉頭看鄭義,鄭義點頭,“用。”
師雁行就老實不客氣地去揪了一塊麵,原本圓潤飽滿的巨大麵團上瞬間出現了一個大口子,又順著往下縮,看著委屈巴巴的。
要了麵團,師雁行又挑了一點上好的五花肉,加了薑末、蔥末等剁成細細的肉餡兒。
剁好了肉餡兒,她才洗乾淨手,擦乾了確認沒有多餘的水滴,這才取了雙乾淨筷子,從帶來的酸菜壇子裡夾了一塊出來。
開蓋的瞬間,尖銳而鋒利的酸香瞬間衝出,在現場幾人鼻端殺了個幾進幾出,一時間,口水嘶溜聲此起彼伏。
酸菜煎餃入鍋,那邊土豆粉也泡好了,師雁行左右開弓,一邊用小砂鍋煮土豆粉,另一邊小火煎餃,忙而不亂。
空氣中蒸騰著繁複的香氣,莫說兩個婆子,連鄭義都忍不住頻頻抽動鼻翼,簡直不知該先聞哪個好。
煎餃出鍋前,師雁行又攪了兩個雞蛋,徑直倒入鍋中,形成一個完整的金燦燦的蛋液底。
再撒點切碎的蔥花和黑芝麻,色彩豔麗而分明,端的色香味俱全。
土豆粉也煮好了,涼拌腐竹也入味了,一切完美!
傍晚鄭平安像往常一樣下衙歸來,才進門就聞到一股陌生而濃鬱的香氣。
他翻身下馬,順手將韁繩丟給小廝,“今兒怎麼這麼早用飯?”
小廝哪兒知道啊,正忙著吸口水呢!
鄭平安覺得不對勁,下意識加快腳步,一路衝到飯廳,結果抬頭就見親愛的家人們圍坐一圈,中間桌子上擺著幾個空空蕩蕩的盤子。
鄭平安:“……”
發生了什麼?!
“怎麼不等我就吃飯了?”他有點委屈。
有壽那小子還有點幸災樂禍地嚷嚷,“二叔,你今天回來晚了!”
鄭平安磨牙,“是你們吃早了!”
縣城門口的日晷清楚著呢,非但沒晚,比昨兒早了將近半刻鐘。
老頭兒老太太臉上有點尷尬,“並不是用飯,這不是那位師家的小娘子做了幾個菜試水,我們嘗嘗,就略嘗嘗……”
鄭平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他衝到桌邊,看著裡麵的殘羹冷炙,出離悲憤,“我薦的廚子!”
一口整的都不給我剩?
鄭如意向後斜靠在大圈椅裡,滿臉饜足地擺擺手,“二弟,一家子骨肉,談什麼你的我的,生分了啊。”
鄭平安冷笑,“嗬!”
什麼骨肉,這脆弱的親情簡直不堪一擊!
到底老太太疼兒子,猶豫再三,指著自己餐盤中一塊沒吃完的腐竹,“兒啊,嘗嘗。”
鄭平安:“……”
我不再是娘親最疼愛的好大兒了!
他憋著氣,充滿屈辱地舉起筷子,一口下去……越發悲憤了!
這到底啥?!
多好吃啊!
看著嫩生生的,入口極有嚼勁,那麼許多褶皺裡藏了那麼多汁水,酸酸辣辣,開胃極了!
鄭義樂嗬嗬的看著小兒子變來變去的臉色,非常好心地答疑解惑,“這叫腐竹,沒吃過吧?”
鄭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