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無雙見人要走,急忙喚了聲。
窗扇透了些曦光進來,房中不算明亮。
女子倚在床頭,襯裙淩亂纏在腰間,長長頭發順著肩頭傾瀉,半遮了鎖骨處的紅痣,活像一個攝人心魄的妖精。可那一聲呼喚,明明認真。
龔拓停住,看眼天色,心裡算計著時辰:“怎麼了?”
無雙從床上下來,赤腳踩在腳踏上,吸了口氣:“以後離開伯府,世子能否開恩,容無雙回鄉?”
她知道,伯府中從來沒有她的位置。即便旁人說她如何受寵,被龔拓庇護,可她從來就隻是個奴婢,用得好便給點兒恩賞,可萬一哪天擋了主子的路,也會毫不留情的打發掉。
幾年來,她早已看透,昨日秋嬤嬤那番話,更是印證著這點。
她看著龔拓走回來,到了身前,眸色深沉,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無雙,”龔拓抬手,手指卷上她的頭發,“你多久沒去過外麵了?知道外麵現在什麼樣嗎?離開這兒,你拿什麼生存?”
他不給她答案,卻拋出三個問題給她,然後就靜靜等著她的回答。
無雙自己也忘了,上次出去伯府是什麼時候;在這深牆內隻有早晚更迭,她早被外麵隔絕,像被困在籠中的雀;這樣了,還談什麼生存的手段?
“可以想辦法。”她看他,給出自己的答案。
“想辦法,那麼簡單?”龔拓笑出聲來,仿佛聽見多好笑的事情,“好了,等得空就帶你出去。”
小女子柔柔弱弱,什麼都做不得,能走得出幾步?
他沒把她的話當回事,更不信真的會走,她早已無處可去,隻有在他這裡。
無雙見人離開,無聲歎了一氣。
。
天總算晴了,屋頂上的積雪開始融化,嘀嗒的順著屋簷墜下。
無雙回到自己房裡,收拾清洗了一遍,身子這才稍稍解了乏。也不知是不是龔拓一個月沒回來,昨晚裡委實有些狠,幾次她以為自己會被他給生折斷。
嬋兒端著銅盆進來,放在牆角的盆架上,轉頭看見站在衣櫥邊的無雙,像是在猶豫選哪件外衫。
“雙姐姐。”她走過去,乖巧叫了聲。
無雙微微一笑,應了聲,隨後抬手拿上一件青灰色衫子。
嬋兒指著一件海棠紅的短襖褶裙:“穿這件好看。”
無雙關上櫥門,回過身來:“太單薄,我怕冷。”
說著,她穿上了比昨日還要素的青灰襖子。
嬋兒嗯了聲,可心中很是不解。方才那海棠紅短襖可並不單薄,料子一看就細滑無比,交疊的立領上鑲著白色兔毛,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她看了都好喜歡。
無雙也喜歡,哪個女兒家會不喜歡漂亮衣裳呢?可她不能穿,在伯府裡的每一步都要走仔細,一個奴婢穿得比主子鮮亮,會有什麼後果。
她衣櫥裡疊滿了好看衣裙,全是龔拓給的,他喜歡她一身豔麗,像一朵盛放的花。因此平時她隻能將那些豔麗衣裳套在裡麵,外麵用不起眼的素色遮的嚴嚴實實。
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樣,府裡的每個人做著自己的事情。
無雙不用像旁的奴婢那樣做事。旁人眼中的寵愛,其實是龔拓喜歡她的這具身體,柔細的身骨,雪滑的肌膚。
有一回,一個婆子腳滑,手裡熱茶直朝著她潑過來,若是燙到就是個厲害的,當時龔拓閃身為她擋住。後麵那婆子被打了板子,打發去了最累的莊子。
他不允許這具完美的軀殼留下瑕疵。
過晌,無雙先去了一趟向陽院,依舊沒見到宋夫人。出麵的還是秋嬤嬤,裝模裝樣的帶人進去昨日的屋裡,抄了幾頁佛經。
如此就過了半天。
出來後,無雙朝著安亭院相反的方向走著,到了一座安靜院落。
這裡是過世老伯爺的院子,如今早沒了以前的熱鬨,空蕩蕩的有些荒涼。
無雙繞過前院,到了後排的罩房,敲響了最邊上那間的房門。
門很快打開,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探出頭:“無雙,你怎麼來了?”
“盼蘭,我給你縫了這個。”無雙從袖中掏出一個香包,塞進對方手中。
盼蘭是負責留在老院子打掃的婢女,和無雙同一日賣進伯府,也是她平素裡唯一交心的人。
“快進屋。”盼蘭忙把門推開,拉著人進了門。
兩人在床邊坐下,彼此關切寒暄了幾句。
“我記得上回你說過做回良籍的事,是怎麼個做法?”無雙問。
除了看望盼蘭,這也是她過來的目的。
不能乾等了,她也要為自己打算才行。
早上與龔拓提及離府回鄉,不過是淺淺的試探。宋氏和龔拓的想法若都是一致,那便好辦,無非依著過往來求個恩典,離開伯府;怕就怕現在這個局麵,宋氏對她有彆的打算,而龔拓仍想留著她。
母子倆因她產生嫌隙,必然沒有好結果。
盼蘭抬頭想了想,無力一笑:“不容易的。得有足夠的銀子贖身,而且還要看主家的恩典,願意為你去一趟官府,幫著作證,廢掉奴籍契書。”
盼蘭突然轉臉,目光探究。
“無雙,你想贖身回良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