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哥,”無雙點頭,從包袱裡拿出一包零嘴兒擱去桌上,“給家裡小侄兒的。”
魯安搓搓黑乎乎的手,低下頭:“盼蘭老說你照顧她,不瞞姑娘說,我打聽那事兒,也是想看能不能把妹子領回來。做兄長的,看不得她一輩子埋在裡麵。”
聽了這話,無雙心生羨慕,像她,似乎從來隻有自己為自己打算,走的每一步沒人幫她。迷茫時,她甚至會懷疑自己走的是否正確?
大約有一個時辰,無雙從鐵鋪裡出來,心境輕鬆不少。
往前一走,看見韓承業還站在原地。幾個路過的娘子見人俊俏,偷拿眼睛瞄他,他握起手擋在嘴邊,不自在的咳了聲。
他見到她,臉上起了笑。不知什麼時候,手裡提了一方油紙包。
無雙不想解釋,左右是幫著姐妹來探望人家大哥,說多了反而顯得自己心虛。
兩人走向馬車,韓承業先一步幫著掀開門簾。
正待無雙要上車的時候,一個人跑過來,喊了聲,“無雙姑娘。”
無雙回頭,見是一個麵生的小子,一身伯府家仆常見的灰青色短褂:“你是?”
“姑娘,我是嬋兒同鄉阿慶,她讓我來追你,”小廝氣喘籲籲,大冬天額頭冒汗,“府裡出事了。”
無雙呼吸一滯,右眼皮跳的越發厲害。
小廝咽了口唾沫:“她說盼蘭姐姐被大公子打了板子,現在關了起來……”
無雙隻覺眼前一黑,身子搖搖欲墜,邊上一隻手及時扶住她,是韓承業。
她掐了掐手心,抬腳跨上馬車:“回去,回伯府。”
韓承業也沒問,趕緊支使車夫掉頭。舊馬車就這樣,搖搖晃晃的按著原路返回。
離開還不到半日,就又回到了恩遠伯府。
無雙從韓承業手裡接過包袱,頭也沒回的跑進了後門,身後那人半張著嘴,咽下了還沒說出的話。
一路上,已經從阿慶那裡知道了大概的緣由。說是盼蘭偷了龔敦房裡的東西,盼蘭不認,後來就動了板子。大冷天的,一個姑娘家哪裡扛著得住?知道無雙和盼蘭交好,一個婢子往安亭院偷偷送了個話兒,嬋兒這才托阿慶出來追人。
現在跑去龔敦那邊於事無補,一個奴婢沒有說話的分量,而此時龔拓去了宮裡,無雙決定去向陽院。這個內宅,還是宋夫人說了算。
到了向陽院,院門緊閉,一個婆子出來,說是宋夫人正在禮佛,不許人進去打攪。
無雙隻能等在那兒,見著聞訊而來的嬋兒,她在人耳邊低語吩咐著什麼,後者點頭,很快跑開。
陰霾的天空終於飄下清雪,點點的墜落。
無雙開始擔憂,天這樣冷,盼蘭有傷不治豈不是被凍死?如今宋夫人避而不見,可是對她去而複返的不滿;還有一點,宋夫人生辰是兩天後,這個節骨眼兒上不想後宅出醜事,她會對這件事睜隻眼閉隻眼。
貴族世家才不在乎奴婢的命。若她不回來的話,盼蘭會死,而魯安再也等不到自己的妹妹。
如今,她就等在這裡,宋夫人可以不在乎盼蘭死活,可她無雙是龔拓的人,宋夫人總會心中多想一層。
無雙抖掉肩上落雪,抬頭望了眼幾步外的院門,落在眼睫上的雪絮慢慢化成一點濡濕。緊靠一件素淡的霜青色襖子抵擋嚴寒,站了有些時候,早就凍透,寒氣直往骨頭縫裡鑽,更遑論這裡還是一處風口子。
著實能把人凍死。
她心裡焦急萬分,但麵上卻是安靜,即便雙腳麻木,仍舊站在原地,低首垂目等候。
也不知等了多久,院門處終於有了動靜,秋嬤嬤從裡麵出來,在門下稍一頓,跟身後的小婢子吩咐一聲,後者應下,隨後離開。
無雙餘光看著小婢子離去,凍麻的腿這才往前邁了一步:“秋嬤嬤。”
秋嬤嬤從石階上下來,往人身後一瞅,看見雪地留下的兩個腳窩,便知無雙是一直等在這裡,連個地兒都沒挪過。
“適才夫人在禮佛,”她開口,話語沒有溫度,“這廂知道了,已讓人過去傳話,先把人接回去罷。”
無雙心中鬆了口氣,彎下腰身對著院門行禮:“謝夫人。”
秋嬤嬤鼻子哼了一聲,出口的話也不客氣:“無雙,夫人念你乖巧懂事,可不是讓你一次又一次的添亂!”
話中意思無雙何嘗不懂?隻是眼下救出盼蘭最重要,被斥幾句又怎樣?
秋嬤嬤冷冷掃了眼,隨後轉身回到院中,吩咐人嘭的一聲關緊了院門。
。
老伯爺的課鎮院。
後罩房最後一間,盼蘭又回到她守了三年的地方,靜靜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無雙一直守到夜裡,人還是沒醒。下雪郎中請不進來,府裡一個略懂醫術的老仆幫著看過,說是打得厲害,後麵要用好藥才行。
無雙給人塞了銀子,讓去一定給找找藥。
燈火略弱,盼蘭整張臉發青,看起來甚為駭人。無雙已經換了幾次手巾,人就是不退熱,心裡不由開始發慌,這可不是好兆頭。
當年母親也是這樣,臉上發青,氣息漸弱,後來撒手離去……
正想著,巧兒推門進來,頭發上落了一層雪,氣喘籲籲:“雙姐姐,世子回來了,在書房,讓你過去。”
“世子?”無雙愣了一瞬,心中是想留在這邊,可不能不走。
她回頭看眼依舊不醒的盼蘭,眉間一蹙,叮囑巧兒好生把人照顧,隨後走進雪裡。
大雪在黑夜裡肆虐,一盞盞燈火在風雪中飄搖。
安亭院在東苑,無雙如此要穿過大半座的府邸。奔波了一日,她幾乎提不動腳步。
到了時,一眼看見西廂的燈火。
無雙推門進去,見到坐於書案後的龔拓,他握著一卷書冊,指尖撚了一頁。
“有人給你捎了東西來。”他指尖點點案麵,示意著。
無雙走過去,看清龔拓指的是一個油紙包,他指尖下壓著一封信。油紙包她記得,是韓承業提在手裡的那個,那麼信……
“他夠堅持的,”不等她開口,龔拓抬起頭,似笑非笑,“在大門外等到天黑,隻為把東西給你。”
無雙才碰上油紙包的手停頓一瞬,鼻息間鑽進一絲甜香,是油包裡的糕點,蜂糖糕。塵封的記憶裡,韓承業偷著給她買過一小塊蜂糖糕。
“謝世子。”她柔柔一聲,手指去取桌上的信封。
“啪”一聲,龔拓的手壓上那封信,後背懶懶靠上椅背,視線鎖著女子秀麵,“不想知道他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