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即將下黑,外麵再次起了冷風。
看著已到咫尺之外的男人,無雙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她與他第一次見的時候。忐忑不安,卻又無能為力。她入府不到兩年,看清了伯府後宅的齷.齪。多少模樣不錯的丫頭,被府裡的那些公子盯上,占了,興頭上好話哄上幾日,消遣夠了,轉手送人打發了事。左右,再不過買幾個新鮮的回來。
她擔心自己的下場也會那樣,所以很是小心。可龔拓和她起先想的並不一樣,他沒有那些沾花惹草的壞習氣。她跟著他,從意氣風發的少年,到如今深沉難測的禁軍中郎。
近五年相守相伴,她的世界裡隻有他。今天看到這本冊子,她恍然,以後的數十年,他會同另一個女子相守相伴。
人非草木,五年的時間並不短,怎能心中沒有觸動?無雙辨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心中的某一處空蕩蕩的,往裡麵灌著冷風。
“你覺得哪個合適?”龔拓從無雙手裡抽走冊子,眉尾挑了挑。簡單的詢問,像是在討論今日的天氣。
無雙回神,垂下眸子:“世子取笑,無雙哪有資格評論?”
她不明白他是何意,他想娶哪位妻子,豈是她能左右的?可是方才看了幾眼,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哪位貴家千金,但是依著姓氏總能摸到出自哪個家族。
京城的世家大族,無外乎那麼幾家。龔拓娶妻,自然是門當戶對的。
龔拓笑笑,卷起冊子敲著手心:“不想知道?”
“無雙不懂彆的,但是未來的夫人一定端淑賢良,與世子龍鳳相配。”無雙撿著好聽的來說,軟唇柔柔笑著。
“嗬,”龔拓手一揚,冊子落到案麵上,“你還真是懂事。”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披著件玄色的鬥篷,無雙感覺到比平日更強的壓迫感。
碰巧此時鬱清走到書房外,她趁機往後退了退,離開到三步外:“盼蘭身體不適,世子容無雙過去照顧兩日。”
照顧盼蘭不過就是個借口,每個人心知肚明。龔拓自然也清楚,既然是母親的意思,他也不好說什麼,便點頭應允。
無雙見人答應,遂福了一禮出了書房。
回到耳房,她收拾了幾件換洗衣裳,回了盼蘭那裡。
她和嬋兒費了半天功夫,在盼蘭的對麵支了簡易木床,方便照顧人。這樣一通忙活下來,已經是半夜。
盼蘭的傷看著著實駭人,好在高熱慢慢褪去,臉也有了消腫的跡象。無雙知道,必須要用好藥,人才能好得快,可一個奴婢,哪用得起好藥?
這裡比安亭院冷太多,躺在床板上的時候,總覺得哪裡都透著涼氣兒,身下硬板也硌得慌。
對麵盼蘭疼得哼哼唧唧,翻個身都不能。其實這種事在府裡不要太多,隻不過今天落到了盼蘭的身上。
兩人小聲找著話說,說到小時候在外麵的時候,臉上才會舒緩開來。不知不覺間,兩人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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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氣陰沉寒冷。
昨日積雪未溶儘,如今一推開門,就見到屋簷下掛著長長的冰淩柱,晶瑩剔透的像一把把利刃。
伯府大門外,一輛輛馬車停下又離開。車中走下來的夫人,有的身邊會帶著妙齡女兒,相攜在下人帶領下進去府門。
母女同來的是一般官宦人家,不敢說真想和龔家結親,隻當過來這種場合多結交些夫人,順便讓自己露個臉兒,為往後打算;而真正的高門,隻是夫人前來,本著身份,女兒不會輕易帶出來,先是試探。
宋夫人端莊得體,招呼著諸位夫人落座,誇著進來的千金們如何懂事。心底卻在打量尋思,哪個與兒子是否合適,將來能否助力。
伯府畢竟大不如前,聯姻要考慮的不少。她心中有自己的人選,待試探下,後麵會與兒子商談。
來做客夫人們也是心裡有各自的心思,麵上卻一片其樂融融。總歸找個機會相聚,成與不成,家中還有彆的子女,指不定可以說成另一門親。
她們在等,等著伯府的世子前來,近著瞧瞧這位年輕人的品行。
男賓在前廳,大都是龔家族裡的,由龔文柏招呼。他平時沒什麼存在感,如今家中來了這麼多人,也端了端自己家主的架勢。然而,龔拓一出現,所有人看向了他。
那些個平日裡的固執的長輩,眼中俱是欣賞。畢竟,世家子弟大多不上進,靠吃祖產,難得有這種人才一表的,更不提今上有意的栽培。
有個好家主帶領,他們在族裡也過得舒服。
家仆們換上喜氣的衣裳,手裡端的、肩上扛的,忙得腳不沾地兒。
相比於外麵的熱鬨,課鎮院實可說得上是冷清。四麵院牆內,就屋頂上的家雀兒叫得歡。
後罩房,小小房間內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兒。
無雙幫著盼蘭擦了身子,塗上新藥,叮囑著一定忍著彆亂動,否則又得扯開傷口。
“無雙,外麵是不是有什麼聲響?”盼蘭後背倚著卷起的被子,眼神麻木的看著窗扇。
無雙把手巾扔進盆裡,血水在水中散開,她起身坐回床邊:“夫人生辰,在花園裡搭了戲台子,唱戲呢。”
盼蘭眨眨眼,臉上青紫交替:“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