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伯府的家規,奴仆不準傷主,你該知道後果。”宋夫人半天後開口,歎了一聲。
無雙雙手摳緊,抬頭露出清淩的雙眼:“無雙是奉命守護課鎮院,自問無過錯,盼蘭也是。”
這個在場人都知道,也曉得龔文柏曾經下令,破壞課鎮院正堂者當重罰,看守家仆有過失,照樣重罰。說到底,是龔敦擅闖在先。至於說什麼偷盜證據,半天了也沒見到。
無雙也深知,高門大戶在意臉麵,斷然不會允許做出這種辱祖的大逆不道來。是以,道理是她們這一邊的,不該受罰。
陳姨娘一邊抹淚一邊嗬斥,句句都是奴婢上天了,教訓主子了。完全忘了她自己也是奴婢出身。
宋夫人眉間緊了下,不輕不重歎了聲:“據我所知,大公子去課鎮院,完全是酒後受人挑唆。”
“夫人明察,敦兒屬實耳朵軟。”陳姨娘期期艾艾,心裡琢磨著這是對她家兒子有利?
“這樣,”宋夫人話語一頓,往院中一掃,“將帶壞大公子的兩人各打三十板子;大公子嘛,伯爺回來自會處置!”
一語畢,底下鴉雀無聲。等了一晚上的結果,居然是這樣。
無雙抬起臉,滿眼的不可置信。課鎮院的事,多少雙眼睛看著,哪怕叫出一兩個人問問,就會知道真相。
“夫人,”她的聲音在寒風中打顫,一口涼風嗆進嘴裡,“盼蘭她沒有……”
“無雙,盼蘭傷主真真切切,”宋夫人聲音一冷,可能是手爐炭火太旺,指尖燙了下,“不過念她身上有傷實在可憐,年前不準她再出課鎮院。”
她是當家主母,底下沒人敢反駁她,於是口氣鬆了鬆:“年節將至,都安穩些,再有下次,可沒這麼輕鬆了。”
話音甫落,秋嬤嬤適時站出來:“夫人累了,大家夥兒各自回去吧。”
無雙嘴角張著,被堵回去的話語凍散在寒夜裡。盼蘭現在還躺在課鎮院,舊傷未好又添新的,心中該有多不忿?
所以,他們什麼都不問,即使心裡清楚事情始末,還在這邊裝腔作勢的擺出一副看似公平的場麵。其實,自始至終,在他們心中早有了抉擇。
跑來看熱鬨的人一個個悻悻離開,有那些早已麻木的姨娘們,也有那些原本心中抱著期待的家仆們。
這便是現實,哪那麼多公平給你?
很快,院子裡變得空蕩蕩,龔妙菡被婆子攬著,強行帶回了廂房。
隻有無雙還站在那兒,風吹著她額前碎發,身形搖搖欲墜。她看去座上端正的男子,他清淡的目光亦在看著他。
“世子,”她喉間發澀,往他近了兩步,“盼蘭差點被害死,你查一查……”
她看著他,希望他至少說一句公平話,他是世子嘛,話有分量的。
夜靜下來,男人一步步而來,袍角上的暗紋若隱若現,以及熟悉的清冷氣息,到了她的麵前。
她急著拉上他的袖角,眼中閃著期待的亮光。
“跟我回去。”龔拓聲音淡漠,一如現在的涼風。
這是這些日子來,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無雙抬頭看他,不知為何,眼角冰得厲害:“回去……”
眼前發黑,她這才清楚過來,他不會幫她查什麼真相。他的清明端正隻是用在他的前途上,用在對他有利的地方。
是了,他現在仕途大好,今上賞識,而且在議親,他需要一個安穩的伯府,不想讓事情鬨大。他啊,是貴族,憑什麼會在意一個奴婢的死活?
“如果,”無雙嘴角發抖,麻木的手指一根根鬆開,“有一天,我也不明不白死了呢?”
這句話有些晦氣,可也是事實。就像如今的盼蘭,還有之前一起進府的姑娘們,憑什麼她就不會碰上?
“莫要胡鬨,”龔拓沉了臉色,伸手去攥她的手腕,“你,不一樣。”
無雙雙腳一退,躲過了男人的手。不一樣?不,一樣的。
她和盼蘭一樣,生死掌握在這些主子們手裡。她與龔拓,從一開始就不是公平的,他可以寵她,但不會站在她這邊,他們之間是對立的啊!
多年來,心中那些殘存的情分,此刻分崩瓦解,化為齏粉。
心就這樣涼透。
“無雙!”龔拓聲音帶著凜冽,又像是警告。
無雙下意識縮了下身子,是骨子裡被他掌控太久的反射。她咬了咬唇,在他越發難看的臉色中後退。
她快速轉身,風一樣跑去正房外,那裡宋夫人受不了凍,早就回屋,婆子正在收椅子。
“夫人。”無雙對著屋裡喊了聲,軟嗓失了聲調。
良久,宋夫人淡淡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何事?”
“課鎮院之事,無雙亦有過錯,”無雙半垂著臉,屋裡燈火映出一張嬌媚的麵容,“從今往後,無雙甘願留於課鎮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