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卻把一切都寫在臉上。從原來毫不掩飾的不可一世，到後來落敗之後的難以置信，然後把不忿寫在臉上，日日叫囂著要超過她奪回第一，各種找理由在她麵前抬杠露臉……
像個吹飽了氣的皮球。
她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個大皮球，每天在她麵前蹦來蹦去，看他那張俊臉上露出氣急敗壞的神情，叫囂著下一次一定要超過她，然後再經曆又一次的挫敗，又爬起來繼續叫囂……可真有趣。
就像拍皮球。真帶勁。
可惜時光荏苒，當年那個站在她麵前，轉著球說要超過她的少年，變得日益油膩和爹味，再也不複昔日的清爽。
兩人戀愛談到現在，從一開始充滿新鮮感的試探糾纏，到後來的推拉、互作、爭吵、和好、再爭吵、再和好……把情侶間該經曆的都經曆了個遍，終於走到了如今的同床異夢、貌合神離。
說到底，剝去表麵那層荷爾蒙，底下的價值觀就像錯了位的榫卯結構，壓根對不上。
而更糟糕的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較量中，這個男人對超過她似乎已經沒有那種發自內心的動力了，轉而產生了一種對頭銜和光環的癡迷，對權威大佬頂禮膜拜，對不如自己的人則是評頭品足，指點江山。
也就是說很爹。
如果說過去那種鋒芒畢露的自大還挺可愛，那麼如今這種沉迷於外部光環的樣子，則平庸到令人有些厭煩了。
就好比一個本來很帶勁的皮球拍著拍著癟了氣。
沒意思。
不過畢竟是回國第一次見麵，程之遙對他的耐心還沒有耗儘，因此由他吹又跟誰誰誰一見如故恨不得拜把子，自己則在喧鳴的背景音中自顧自吃飯。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她掏出一張卡拍在桌子上。
“這是實驗樓的門禁卡。記得周一八點去報到，要開組會。”
趙明軒把卡拿過來，夾在指間擺弄著，還在得意：“哎呀，許久沒有回來，真是近鄉情更怯。”
“是的。半年賴在國外沒回來，確實破紀錄了。”程之遙興趣缺缺說了句，拿起筷子繼續光盤行動。
趙明軒臉上是那種忍不住炫耀，又偏要故作惆悵：“到年末，我第二篇sci一發完，基本上就走完流程要去國外了。想想就要跟母校說再見了，心中也是感慨萬千，頗為不舍啊……”
程之遙隻管繼續吃飯，沒接茬。
趙明軒於是嘚瑟得更明顯了點：“我這第二篇sci，審稿基本都過了，就等著最後定刊了。唉……本來想投一區的，勉強先投個二區，湊活著吧，能過稿快點。畢竟我申請了提前畢業。”
程之遙還是不接茬。
趙明軒按耐不住，湊到她耳邊：“你sci發了沒？不會還沒想出來課題吧？要不要我幫你想啊？”
程之遙這才慢慢說了句：“課題是想出來了，就是剛投，不知道能不能過稿。”
“還沒過稿呐？”趙明軒扶扶眼鏡，眼睛都亮了，“怎麼現在才投？半年不見，你這也太拉了。在國內做研究就是不行啊。這都幾月了，畢業前發不夠兩篇，可是要延畢……噢對，我忘了，你是要創業，延畢正好能蹭學校場地了是吧哈哈哈哈哈哈……”
程之遙吃完飯，拿出紙巾，慢條斯理擦著嘴。
等到身邊的人笑完，她才緩緩開口。
“確實。進度有點慢了。”她說，轉頭，對他慢慢露出一個笑。
趙明軒警覺起來。這個笑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程之遙放下紙巾，歎了口氣。
“第三篇還在審稿中，也不知道畢業之前，能不能放出來。”她輕輕地說。
趙：！！！
趙明軒張口結舌道：“不、你什麼時候過的第二篇啊我怎麼不知道？”
程之遙聳肩：“可能過稿的時候你正在跟某某某在遊艇上暢談吧，所以你錯過了這個好消息。”
“不過沒關係。我不會責怪你對你的女朋友缺乏關注的。現在你知道也不晚。”她體貼道。
趙明軒憤恨地瞪著她。可惡，又被這個女人搶先一步……
卻又不甘心，問：“幾區的啊，過稿那麼快，彆是個水刊……”
程之遙的臉上寫著“你真的要問得那麼清楚嗎”。
趙明軒緊張得喉結動了下。
“嗬嗬。彆是四……”
程：“一區。”
趙：……
程：“影響因子8.0。”
趙：……
程：“A刊。”
趙：……
趙明軒抽走椅背上的風衣，氣得轉身就走。
下樓梯的時候，一個沒注意，還被立在牆邊的拖把絆了個趔趄。
真是人倒黴了喝涼水都塞牙！
他氣急敗壞，猛踢了那個拖把一腳：
“誰把這爛拖把放這邊的！”
一個服務生走過來，邊道歉緊張地問他沒事吧。
正愁沒地方撒氣呢。趙明軒張嘴就罵：“怎麼乾活的！沒長眼啊！”
服務生一疊聲地道歉。可趙明軒正處於看誰都不順眼的階段，又罵了那服務生半天。罵完尤不解氣。看見旁邊地上有個涮拖把的水桶，他抬腿就把水桶踹翻。
水潑了一地。他可什麼都不管，扶扶眼鏡，氣衝衝地揚長而去。
這個可惡的女人！
回去就把她論文給扒出來，一行一行地找漏洞，看看到底憑什麼能進一區！
~~~~~~~~~~~~~~
李衍把倒掉的水桶扶起來，抬頭看著離開的那個人的背影。
怎麼會有脾氣這麼差這麼沒禮貌的人啊。
看著地上撒了一地的水漬，他歎了口氣，絞乾拖把，慢慢吸著地上的水。
在做這些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心思又飄遠了。
現在學姐跟她的男朋友，就在二樓，傾訴著久彆重逢的情誼吧……
兩個人一定手拉著手，望著彼此的眼睛，眼裡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吧……
李衍捂住心口。他的心又痛了起來。
他扶著拖把，心裡憂傷地想，學姐的男朋友肯定不會像剛剛那個人那樣，野蠻粗魯。
學姐的男朋友，肯定是跟學姐一樣，那麼地和善，那麼地為彆人著想。
隻有這樣品德高尚的人，才能配得上學姐啊……
唉……學姐的男朋友……為什麼偏偏是這麼優秀的，讓人難以比肩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