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落然神色一僵,心底突然有點不是滋味,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的。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生日蛋糕收過生日禮物了,彆人不知道從哪知道他的生日,他會推脫說自己不是這天的生日,生日還遠。
朱棠會知道他的生日完全是個意外。
那天暴雨很大,陶落然想站在教學樓底下,聽著打在地上變得稀碎的雨聲,出了神。
母親也是在像這樣的一個雨天,為了給他過生日出門提蛋糕,被車給撞了,血色一瞬間浮現在他的眼前。
陶落然往前跨了一步,整個人都站在雨裡。
剛做了不久的同桌的女生路過,站到了他的旁邊:“這樣淋雨對身體不好。”
她的聲音有點像陶落然母親,溫柔典雅,輕靈得像是柔風。
陶落然愣了一下,女生拉著他走進教學樓,然後又拿了把傘給他:“這是我的備用傘。”
陶落然垂著眸接過傘:“謝謝。”
朱棠彎著眼問:“沒事,是心情不好嗎?”
陶落然已經太久沒有和彆人傾訴過了,那一瞬間,他不知為何開了口:“嗯,今天我過生日,想我媽了。”
後來,他和女生的關係親近了一些,可是偶然一次經過廁所,他聽見女生說:“他人挺好的,感覺喜歡我,但是我不喜歡他。”
陶落然在廁所門口站了一會,後來就慢慢疏遠了女生。
公交車坐了好幾站,終於到了他們的終點。
下了車之後,陶落然站在公交車站目送對方回了家之後,然後拆開了手提袋裡的盒子。
手提袋是漂亮的天藍色,盒子是精致的渲染開來像是春日裡層層疊疊盛開的櫻花一樣的淺粉色。
而盒子裡安安靜靜躺著一個透明的水滴狀的瓶子,瓶子裡流淌著透明的液體,懸浮著藍色的小顆粒。
瓶子旁邊是一個透明的蓋著蓋子的廣口瓶,瓶子裡看似隻有水流,卻熒光閃閃,仔細看才能看得見裡麵顏色淺淡的珠子似的輪廓。
還有一張藍色的信封,信封上是一張雲霞的封口貼,封口貼的下麵寫著:十七歲快樂。字體工整,雖然不是特彆漂亮,但是看得出對方寫這幾個字的時候的認真。
陶落然按道理來說應該感到不適,可是他卻下意識彎了一下唇。
口是心非。
陶落然到家的時候,低頭看見了一雙皮鞋,他目光冷淡的彆開眼,一個餘光也沒往彆處落抬腳就準備往房間走,卻被叫住了。
路過客廳的時候,陶落然能感受到客廳上水晶燈裡的光,卻不曾有所反應,直到他聽見了熟悉而陌生的聲音:“我今天去給你媽掃墓,你要一起嗎?”
陶落然停住腳,抬眼看向深陷沙發的男人,看似平和的眉眼底下其實隱埋著不遜,眉眼和陶落然有三四分的相似,身上也不是平日裡的西裝革履,而是一套深灰的日常休閒服。
陶落然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才開口:“你這個大忙人,還有一天能記住媽的忌日,真是不容易。”
對方沉默片刻,接著說:“然然,我一直都記得,隻是我不想踏進那裡,可昨天晚上我夢見你媽媽了,她說她希望我們父子倆能走出來,一直幸福下下去。我想我應該接受現實,也應該緩和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了。我也知道你很久不過生日了,應該也不想我提起你的生日,但是如果你媽媽還在的話,她肯定希望你在生日這天能夠快樂。”
這是陶落然長這麼大之後,對方第一次說這麼長的話,他定定的看了對方很久,想起了很多年之前的今天。
滿麵笑容的母親,還有他抓著母親的手的畫麵,聽見母親的最後的一句話,然後就是期間這麼多年來,他空白缺席了十年的生日,最後是餘霞站在黃昏裡的那句話。
雖然不過生日,但也要天天快樂。
還有,那一盒一看就是精心準備的禮物。
陶落然垂眸想了很久,才道了句“好”。
他提著手裡的袋子接著往房間走。
對方這才注意到他手裡的東西,忍了忍,沒忍住:“這是同學送你的生…禮物?”
陶落然停下腳步,過了很久才開口:“嗯,是生日禮物。”
對方有些驚訝。
自從陶落然母親在陶落然生日那天走後,陶落然就再也沒說過過生日幾個字。
陶穆其實不是不記得自己的兒子的生日,同樣是亡妻的忌日的日子,隻是他下意識選擇去逃避遺忘而已。
他匆匆忙忙的在昨天就寫好的信上末尾又加了幾句話。
我想如您所願,我會快樂的。
我收到了您走之後的第一份生日禮物,我很喜歡,送禮物的人我也很喜歡。
當墓園的風穿過周圍的樹林吹過這塊地方,墓前的燒紙遺留的灰被風吹散,陶落然目送灰煙散落在霧靄色的天空裡。
陶穆站在一邊,看著對方燒掉了信紙,才把手裡的花束放在了墓碑邊。
這是陶落然母親最喜歡的香水百合,陶穆已經十年沒有在家裡見過了。
陶落然也十年都沒有在家裡見過早早就插在花瓶等他回家就能看見的的新鮮百合,也沒有聞過屋子裡百合的香氣了。
陶落然垂眸。
可這都是過去了。
就像餘霞給他的那封信裡說的。
所有不快樂的事情終究回過去,我們快樂,為了想讓我們快樂的人快樂,為了我們愛著的人。
他會快樂了。
為了母親,為了自己,也為了餘霞說的那句“天天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