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遞過來一油紙包:“晚上我買了隻鹵鵝,偷偷留了份,你吃。”
方清芷莞爾一笑:“謝謝。”
表弟說:“姐,你彆管我媽說什麼,她這是氣急了。彆說你畢業後,這房子原本就是姑姑姑父的,你住著,我看他們誰敢趕你走。”
方清芷捧著那沉甸甸的鹵鵝肉,笑:“好。”
表弟撓了撓頭,順著樓梯又下去。不多時,方清芷便聽到表弟同舅媽分辯的聲音:“你又是聽了外麵人說的歪話,這房子……”
閣樓低矮,隻有中間那一塊兒能讓人堪堪直起腰。方清芷坐在床上,一點一點地吃掉鹵鵝。
嗯,很香。
次日清晨,果不其然,舅媽還在嘟嘟囔囔地念叨著這間小小閣樓,倘若能出租出去,每個月也有四百元進賬。現在還是不如換成美元,誰知將來港幣要成什麼樣子……
她說任她說,方清芷寧靜吃完一碗粥,拿去廚房將自己的碗筷洗乾淨,包上塑料袋,仍舊放進櫥櫃角落,背著書包去學校上課。
這次方清芷收到梁其頌的回信,他寫信時向來嚴謹,這封信卻有兩次塗改痕跡,應是心不在焉。信紙一張,寫得滿滿當當,隻說自己如今情況尚好,父親生意極大有轉圜餘地,叫她不必擔心,囑托她照顧身體。
信紙最後,他還手抄一句莎翁的英文小詩。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我能否將你比作夏天?)
方清芷讀完信,掩紙,低頭一笑,片刻後,又提筆,給他寫回信。
「梁其頌學長,
見字如麵……」
寫信之時,旁側的人在讀報紙,報紙上刊登著一位先生的照片,那人長得極英俊,白襯衫,持手杖,最矚目的還是一雙眼,深邃,專注,堅定。方清芷抬頭瞧了眼,還以為是娛樂報紙,以為又是新電影上映,凝神一看,原來是政治生意的專欄報道。她對政商的事頗為留意,不免多窺了幾眼,看到那照片上先生的名字,陳修澤。
方清芷低頭,見鋼筆不慎滴了一滴墨在她剛寫好的信上,小聲驚叫一聲,用紙巾去沾了沾,遺憾那墨跡仍舊擴大,將“甚念”二字塗得模糊不清。
等方清芷將回信交給那人時,對方卻犯了難,猶疑不決、吞吞吐吐。
方清芷追問幾句,他才囁嚅:“……清芷,你有時間了去見見其頌吧,他現在狀況很不好。”
方清芷斂眉:“怎麼了?”
“……中秋時,黃老板訂了餅店裡的東西送陳生,結果餅有問題,陳生吃病了身體,”那人歎氣,“陳生什麼人?政商……罷了,說了你一個女學生也不懂。”
方清芷聽出些眉目,她不動聲色:“然後呢?”
“黃老板那邊的人生了氣,一個餅店哪裡能扭得過人家。更何況一開始梁其頌他爸說錯了話,沒能及時讓大人物消氣,”他說,“彆說店繼續開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坐牢。將來梁其頌怕是連書都沒辦法繼續讀……”
方清芷靜靜聽他說完,問:“我能做些什麼嗎?”
那人說:“有倒是有……就是怕你為難。”
方清芷說:“不為難,你說。”
對方如釋重負:“是這樣的,我們想了想,黃老板是因為陳生病了才生氣,不如我們備些東西做禮物,登門去找陳生道個歉,賠個不是,或許事情會有轉機。”
方清芷笑了。
她原本就長得美,平時少對人笑,現如今一笑,姿容甚麗,對方呆了呆。
方清芷說:“照您這麼說,這道歉的禮物究竟是準備的東西,還是我?”
他:“啊,這……”
“我雖然不夠聰明,但也不至於笨到這個地步,”方清芷收斂笑容,將他手中的信收走,冷住臉,如寒梅傲雪不可欺淩,冷聲,“枉我之前以為你是好人,當我看走眼。”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