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重 陳修澤(2 / 2)

掌上飛花 多梨 5079 字 8個月前

舅舅焦急:“我沒說不讓你讀書——”

“那剛才你們口口聲聲說的金屋藏嬌是什麼意思?”方清芷重重拍掉舅媽的手,“彆碰我,我很累,需要休息。”

舅媽氣得破口大罵:“你還要不要臉?方清芷,你個小白眼狼,你就是個養不熟的狗,你……”

方清芷已經上了閣樓,重重關上地板。

木頭不隔音,聲音仍舊很大,她不理,脫掉濕淋淋的衣服,仍舊換上衣衫,是靛藍色的衣裙,她倒在床上,蒙被而睡。

她太累了。

等她再醒來時,俞家豪果真已經到家。

舅舅舅媽宛若劫後重生,圍在寶貝兒子身邊噓寒問暖,涕淚橫流。

舅舅說:“我就知道陳生是好人啊,前些天他還救了我,勸我說不要再賭。嘖嘖嘖,那樣的大人物,說話如此隨和,我……”

方清芷視若無睹,外麵仍舊下著雨,她拿著自己的舊傘,拿著陳修澤的那柄傘,往前走。

俞家豪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姐。”

舅媽不吭聲,拿抹布擦桌子。

舅舅麵色尷尬。

俞家豪追出:“姐,昨天晚上,他們沒為難你吧?”

“沒事,”方清芷笑笑,她撐開傘,“我要去上課了。”

俞家豪欲言又止。

方清芷查看了信箱,裡麵沒有收到回信。她照舊回校讀書,溫習,雨下了一天,下午時刻,她終於忍不住,撐著傘往梁其頌的家中去。

等到了地方,她按了兩次門鈴,都無人開。方清芷心中不安感更重,下樓後,遇見一阿伯,忍不住詢問。

對方搖頭:“你說賣餅的梁老板啊?他一家人都被警察帶走了,現在在監獄中呢。”

方清芷一驚:“什麼時候的事?”

“就今天上午,”他說,“唉,你說好好做生意,這是得罪什麼人了呢……”

方清芷撐著傘,她站在雨霧中,仰臉看,隻瞧見灰蒙蒙的天。

她自然知道對方得罪的人是誰。

黃老板。

梁其頌是受她牽累了。

方清芷不能眼睜睜看著梁其頌被自己牽連,但若讓她去求黃老板,那是萬萬不能。躊躇猶豫間,方清芷忽然瞥見手中的傘,驟然清明。

——何不再去求一求陳先生?

他之前住在北角,又是心地和善,一句話就能讓黃老板放過她和她弟弟……更何況那時候餅是給他吃的,要如何,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方清芷思及至此,多少已有主意。她望著手中那柄金屬獅首的大黑傘,稍作猶豫,便堅定地往前走,去最近一家報刊,買了份報紙,又同賣報的商販談天。

喔。

原來大名鼎鼎的陳修澤陳生如今主要做房產生意。

方清芷乘車去了總部,直接對前台小姐說:“請幫我約陳修澤先生。”

對方吃驚:“您是……”

方清芷冷靜地將那柄銀質獅獸首的傘給她看,傘柄上鐫刻著小小陳字。她說:“昨晚我同陳生一起,他離開時忘記帶這把傘,我特意送返。”

前台重新審視她的麵容。

方清芷知道自己這番謊言底氣不足,瞧瞧她,穿著一條皺了的、無任何品牌標誌的廉價的確良棉布裙,她沒有化妝,沒有任何首飾,挽頭發也用廉價的發繩。

她就差把騙子兩個字寫在額上。

但前台望著她的臉,同同事低聲交流許久,仍舊說:“我會幫您打電話傳達——請問貴姓?”

方清芷說:“我姓方。”

“方小姐,”她說,“請您稍等。”

方清芷坐在沙發上,她安靜地等,看著人來來往往,時髦的女郎們,穿著美麗合體的工作套裙,優雅地在這幢高樓中進進出出。高跟鞋在柔軟的地毯上行走,發出細微、悅耳動聽的聲音。方清芷低頭瞧自己,鞋子臟兮兮、沾了泥水,方才將那地毯也染臟。

她就差大聲喊出,我是騙子,快趕走我。

前台小姐很快過來,沒有趕她走,而是客氣地奉上熱茶,微笑:“陳生還有事要忙,請您再等一等。”

方清芷頷首:“謝謝你。”

她想自己大約撞了運,陳修澤大約真有位同他過夜的方小姐。

但她等到晚上九點鐘,茶水涼透,身體發寒,對方仍舊沒來。

沒有人通知她,方清芷看著房間裡的燈光黑透,她起身,走出門,才發現前台已經下班了。

外麵的雨更大了。

方清芷抿抿唇,她仍舊一手撐破傘,另一隻手握著陳修澤昨夜給她的大黑傘,艱難迎著風雨往前走,冷靜地想,看來指望貴人發善心這條捷徑定然走不通,那她還能去哪裡……

風大雨水大,一把小舊傘抵抗不住,風夾雜著雨水迎麵而來,灌注她一身,她艱難地迎風走了許久,旁側忽然停下一車,傘麵恰好在此刻被風吹爛,她停下腳步,欲伸手去收,隻聽車門打開,下來一人,畢恭畢敬:“方小姐,我們陳先生想見見您。”

方清芷問:“哪個陳先生?”

他躬身:“陳修澤。”

陳修澤。

方清芷已經頻頻接觸這名字,卻還不知對方長什麼模樣,是何容貌。

但她仍舊濕淋淋、狼狽地上了車。

彆無他法。

她已經等了近四個小時,四個小時的安靜,能讓她想到梁其頌所有糟糕的可能性和種種不可行的拯救方法。

車子一路往山行,雨水太大,方清芷已經不知車往何處行駛,陳修澤住宅在山頂,一處風光極佳的宅院。靜謐秀美,她順著指引穿過庭院,走過廳堂,最終進了一扇紅木門。

房間中有著淡淡的焚香氣息,如檀似麝,地上鋪陳厚厚地毯,踩在上麵沒有絲毫聲響。方清芷先瞧見熟悉的獸首金屬手杖,離近了,她才看清,那雕刻的也是一隻獅子,猙獰凶悍,銀白色金屬,冷冰冰地折著光,而壓著這怒獅首的,卻是一隻寬大溫厚的手,牢牢掌控。

再往上,無一絲褶皺的黑色西裝,熨帖整齊的白色襯衫,男人身材高大,穿著考究,是一張比報紙上照片更清晰、令方清芷呼吸停了一秒的英俊臉龐。

傳聞中弑養父、心狠手辣滅門的陳修澤,此刻溫和從容望她,微笑開口:“你就是昨天同我過夜的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