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可卿愣在那裡。
“你不認得我?”
“哦,阿娘說,我掉到池塘裡磕到了頭,有一些記憶記不清了,抱歉啊,我隻好重新認識你了。”
楊可卿聽不下去了。
這已經不是那個蘇玉了。
可她在道什麼歉啊?
明明錯的是她,是她冒冒失失,害得她落進水裡,應該失去記憶的明明是她。
這個人在道什麼歉啊?
明明說過要成為闖蕩世間的俠女,說過保護阿爹阿娘,還有阿姊和哥哥……也可以保護她的。
明明在她不小心弄灑了太子的水的時候,是她說過不是她的錯,是其他皇子故意捉弄自己,這種時候不要道歉的。
可她現在卻露著不屬於她的笑容,跟真正做錯事的她道著歉。
蘇玉站起身,“你怎麼了?”
楊可卿轉身逃離,她隻想逃,可眼前已經糊了一片。
“你等等,阿娘不讓我跑那麼快,女孩子不能總這麼風風火火的。”
“彆跟著我!”
楊可卿跑著,跑著。
滿心以為,如果自己跑得夠快,就可以跑回從前,跑到那個蘇玉還是蘇玉的從前。
“姑姑,我要習武。”
楊幼雪微微一愣,“為何?”
楊可卿低著頭,“就是突然想學了。”
她想好了,若是蘇玉不會再習武,不能再保護她,那就讓她反過來,讓她們總有一個人能保護對方。
楊幼雪笑了笑,“女孩子習什麼武啊?”
楊可卿道:“阿瀾不也在習武嗎?”
“我可做不了這個主哦,你阿爹阿娘沒同意你才過來問我的吧?”
“……是。”
“那我隻好偷偷幫你了?”楊幼雪摸了摸楊可卿的頭發。
“真的?”
“真的,我過幾日去謝府問問,校場也幫你問問,實在不行也可以去禾府。”
“謝謝姑姑。”
楊幼雪的確去問了謝家,禾府,但楊可卿還是以送點心的借口,騙過了阿爹阿娘,去了校場。或許,隻有在蘇玉站過的地方,她才能說服自己安心習武。
她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見證著蘇玉一切,看她在橋頭遠遠望見南蒼,卻不見一旁那一葉小舟。
她看她目送南蒼北征,然後獨自一人跑去酒肆買醉。
或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抹醉紅浮上蘇玉臉頰,腦袋昏昏沉沉向一邊倒去,好在有一隻手扶住了她。
“你……誰呀?”
那邊聲音清冷又好聽,宛如古寺鐘聲,聽得蘇玉嗤嗤地笑。
“楊可卿。”
之前她怕著這個蘇玉不是以前的蘇玉,沒有說過自己的名字,現在醉了酒,或許就能說了。
“哦,”蘇玉昏昏沉沉,一時間想不起來哪裡聽過這個名字,“楊……可卿,你把我的頭放到一個軟一點的地方,你的手……硌人。”
楊可卿不生氣,還很聽話地把軟墊放到桌案上,把蘇玉無處安放的腦袋輕輕放上去。
蘇玉腦袋一沾到墊子就睡著了,不省人事。
“三小姐,就這點酒量,還要口出狂言做什麼俠女。以後這種事還是我代勞吧。”
楊可卿跟跑堂的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
楊可卿內心裡知道有這個結果,但沒想到最終蘇玉還是斷了片,全然不記得自己如何回了家,自然也不記得有楊可卿這麼個人,隻有那個口口聲聲說要來看望她、卻又在幾句話過後莫名逃走的女孩。就連在和她相認的時候,也是隻靠推斷得知了她的身份。
多年後,楊可卿偷偷跑去習武之事還是敗露了。楊瀧虔守舊得很,閆氏又是庶出,既寄托希望於自己的女兒可以擺脫這種束縛與禁錮,又不得不處處依附於楊家家主而活,於是楊可卿與家人的關係徹底決裂,終於有一日,她能以失蹤案為由,離家而去。
她去了禁軍,給南蒼打下手,也借由此身份,將自己失蹤的尋人啟事借皇城司之手,張貼在了禦道的繁華中。
自此做一片閒雲野鶴,為自己希望的生活而生活。
而她希望的生活,是蘇玉曾經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