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繼續道,“她飽讀詩書,極有見識,陛下有所不知,她案頭擺了不少邊貿之策,對江南賦稅田策與海禁,甚有見解。”
皇帝著實大為驚訝,“秀外慧中,難怪你這般誇讚。”
燕翎眼眸含著一抹榮焉,“平日裡,她事事以我為先,吃穿用度都為我安排妥帖,不瞞舅舅,以我之嚴苛,竟也尋不到她半點錯處。”
不知不覺,一行便到了溫泉宮後麵的石徑,繞溫泉宮而過,接上長廊,便可抵達乾坤殿的後廊。
皇帝一腳踏上台階,撫掌一笑,“能得此賢妻,我也可以給你母親交待了...”
話落,飛鳥掠過半空,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
寂靜的夜色裡,從溫泉宮內蕩開的笑聲格外清晰。
“你還裝,我讓你裝,你不喜歡他,會對他那麼好?任勞任怨,他指東不敢往西...”
淳安公主將寧晏從塌上拖下來,去撓她腰身咯吱窩,寧晏被撓得在象牙簟上打滾,
兩個人的笑聲被潮氣所染,濕漉漉回蕩在整個溫泉宮。
“開玩笑呢,我怎麼會喜歡那塊冰木頭,我喜歡的是...陌上如玉的五陵少年...”
“什麼什麼?冰木頭?對對對!”淳安公主狠狠共情,
“燕翎就是快冰木頭,你是不知道,他每年生辰我都給他送禮物,他呢,看都不看一眼,宮宴上遇見了,臉上跟覆了一塊冰似的,仿佛本公主欠了他幾百萬兩銀子,虧得我還求父皇賜婚,我簡直是腦袋被驢踢了,萬幸我沒嫁他....”
“等等,那現在嫁他的是你,你怎麼辦?要不要我把你從坭坑裡拔出來?”
“木已成舟,還能怎麼辦?他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誰叫人家是世子爺,是陛下的親外甥呢....”寧晏睡眼惺忪,醉態嫵媚,語氣仿佛流露出深深的委屈與無奈。
淳安公主醉醺醺的小臉滿是憤慨,“天底下想嫁他的多的去了,乾脆我去找我父皇,做主讓你們和離,父皇已經幫我建好了公主府,回頭你就搬到我公主府內,我替你尋那五陵年少,十個八個不在話下,保管你滿意.....”
寧晏小鹿般的眼眸蒙了一層水霧,咧開紅唇笑了笑,又點了點淳安公主鼻梁,“好啊,您可彆食言...”
窗外的太子等人個個驚掉了眼珠子。
他們這是聽到了什麼?
裡麵那兩道脆聲,一個是淳安公主無疑,另一個....聽著像是燕翎新婚妻子寧氏?
視線不約而同瞥向走在最前的兩人。
皇帝半隻腳擱在台階上,頭頂如同驚雷滾過,瞠目結舌盯著那扇被燈芒渲染的窗牖,被裡麵這席話給震得七葷八素。
饒是他見慣大風大浪,拿捏過任何場麵,眼下也不由深吸一口涼氣。
他甚至不敢去看身側的外甥是什麼臉色,隔著三步遠都能感受到那渾身逼人的寒氣。
以防裡麵說出更混賬的話,皇帝愣是聚氣丹田,狠狠咳了一聲,
這聲咳音,如同倒入火盆的涼水,頃刻撲滅了屋內的火苗。
淳安公主與寧晏趴在墊子上,兩兩相望,眼中的迷霧漸漸退散,寧晏艱難地尋到了一絲靈識,眨巴眨眼,指了指窗外,“殿下,外麵好像有人....”嬌憨的嗓音尤未褪去醉意。
淳安公主呆頭呆腦頷首,“本公主去瞧瞧,看看那個膽大包天的色徒,敢偷窺本公主....”
寧晏胡亂將衣裳裹緊,跌跌撞撞地跟著淳安公主爬起來。
二人不約而同,踩上高高的足凳,推開頂部一扇小窗,探頭望去,
窗外月華如練。
當先一人,一身明黃的蟒龍武袍,胸襟前張牙舞爪的龍紋,毫不掩飾地展現出獨屬於帝王的赫赫君威。
在他身側,身著銀甲的羽林衛森嚴林立,四五位一品補子的緋袍高官靜默無言。
這一行人如同從天而降的天皇天兵,無聲地矗立在院中。
二人下顎往窗戶上一磕,酒醒了大半。
仿佛感應似的,寧晏視線不由自主往左側移去,一道玄色身影站在背光的屋簷下,浩瀚的月光壓在他後脊,卻褪不去他身上的幽黯,他仿佛與墨色融為一體,又仿佛本自夜色裡來。
寧晏與淳安公主兩眼一翻。
隻聽見撲通兩聲,那從窗戶口探出的兩張俏臉,頃刻跟下餃子似的掉了下去。
皇帝:“.......”
燕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