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子歪歪倒倒坐上吧凳,大可道隻怕還不止十歲。綠發青森森,大嘴巴擦得殷紅滴血,掛滿琳琅首飾的手輕輕按在可道手背上“好漂亮的小帥哥,幫我調一杯瑪麗皇後好不好”
一隻紅嘴綠鸚哥,搔首弄姿。可道觸電一樣縮手。
紅塵三千,都名春色,統統惱人眠不得。可道是誘惑者,也是受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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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是一樁不容自棄的事,可道從這些眼光裡漸漸讀懂,人生種種,不過一碗待煮黃粱,錢,是惟一的神,度一切苦厄,真實無虛。
可道從此化名麒麟,Kylin,史前的獨角動物,以爪與牙,以妄生惑死,所求的,不過是最微末的生。
少年與妖魅,不過三個月之隔。
新學期開始,他分不清任何一個教授的臉。青春自此破裂,碎片紛紛逃逸而去。
做這一行,眼到,手到,嘴到,腦到,身體到———心就不必到了。
每一夜,相同的劇情,不同的女主角,可道看過太多寂寞的人世。而他是販賣風月的男人。
他陪女人們逛街,打網球,聽她們喋喋不休,控訴丈夫、兒子、情夫或者情婦的種種劣跡,哭出鼻涕眼淚,他便拿出手帕來——不見得都有性。性有時是開始,有時便是結束。他隻負責很隨和地,枕前發儘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麵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鬥回南麵,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等等等等。
主顧裡有女,亦有男。男人有錢就變壞,征服世界之後征服女人,征服女人之後便征服男人,由此取樂。
冬日的江南,乾淨而冷,像一尊青花瓷器,隻藍白二色,分外澄滑剔透。可道迎來他的男主顧,手勢充滿狎玩的意味。可道整個人灰飛煙滅,碎成一天一地的隕石陣,沒有感覺,也不再有生命。
推窗是澄藍夜,揚手可摘星辰,兩隻寂寞的魔,周遭是烏賊噴出的墨水海。可道告訴自己,我隻是要活下去。無論發生過什麼,無論是隋還是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