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堯很輕地笑了聲,沒說話。
葉柔扣好安全帶,才後知後覺地問:“去哪兒?”
江堯把車窗降下來,單手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開上了寬闊的主乾道,順便回答了她的問題:“你現在才問去哪兒,會不會太遲了?我要是賣你,馬上都可以收錢了。”
葉柔耳朵有些燒熱,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江堯不是那種人。
橙色的陽光,從擋風玻璃裡瀉進來,少年的清俊的眉眼全部映在光裡。他把前麵的遮陽板掰下來,淡淡地說了聲:“去煙湖。”
煙湖並不在南城,而在鄰市,車子開過去整整兩個小時。
到那裡,正好趕上落日。夕陽鋪滿了整個湖麵,微風拂過,一池金波搖曳,偶漆黑的水鳥掠過水麵,一頭紮進了黑色的樹叢。
天光暗下來,沿湖的燈亮著,空氣裡彌漫著各種食物的味道。
江堯摔門下去買了些吃的,順便往葉柔懷裡遞進一根長長的管子,裡麵裝著透明的液體。
“這是什麼?”葉柔問。
“泡泡棒。”
葉柔將上麵的小黃鴨蓋子擰開,試著吹了一個,但是失敗了,她不服氣又沾了水再吹,再度失敗。來來回回幾次,一個泡泡也沒吹出來……
江堯摸了根煙出來,正要點,忽然聽到了女孩的低低的吐槽:“這個泡泡棒壞了,根本吹不起來。”
他把手裡的煙往耳朵上一夾,指尖探了過來,低笑道:“不怪它,是你肺活量不夠。”
葉柔的手沒來及拿走,就被江堯摁住往下,泡泡棒重新沾上了水,拔上來。他低頭靠近就著她的手長長地吹了口氣——
透明的泡泡漸漸膨脹起來,葉柔隔著那層泡泡看到了他的睫毛,一根根,柔軟而卷。
江堯一掀了眼皮,漆黑的眼睛看了過來。
那裡麵的光深邃、頑劣、不可捉摸……像個漩渦,拉著她的心往下陷落。
耳朵再度燒熱起來,葉柔迅速彆開臉,把手抽了回來。她動作太快,指尖碰碎了那個來之不易的泡泡。
冰涼的泡泡水飛濺到了江堯手背上,濕漉漉的,他愣了愣,一抬眼便看到女孩泛紅的耳尖。
江堯摸了下脖子,把那蓋子插到了葉柔手裡的管子中擰好,說:“這個得要用風吹。”
葉柔想問怎麼用風吹,但看了他一眼,又不敢。
江堯往她手裡塞進一個塑料盒,說:“吃過飯教你玩。”
他遞給她的是一盒蟹黃湯包,十二個,擺放得整整齊齊。路邊攤打包回來的,卻出奇美味。
葉朗帶她吃過的那些五星級飯店裡的蟹黃湯包,也沒有這個好吃。
後來葉柔葉想,也許是因為那天太餓了。也許,就是反抗葉朗的那股子勁兒在作祟。反正那天,她把整盒湯包吃完了。
江堯把垃圾丟掉,將車子開上一旁的環湖高架。
前後的左右的窗戶都開著,風從四麵八方吹進來,三月的楊柳風,吹麵不寒,帶著湖麵蕩漾過來的水汽。
江堯看了眼後視鏡,說:“現在把泡泡棒打開,伸到窗外去。”
葉柔依言把它伸到了窗外——
晚風灌進她懷裡,也灌到了泡泡裡……
那個她怎麼也吹不起來的泡泡液忽然變成了碩大的、不規則的泡泡,飛走了。
葉柔想伸頭出去看被江堯叫住了:“一會兒再玩,後麵有車危險。”
葉柔點頭“哦”了一聲。
江堯忽然把車速提了上去,耳畔的風聲也變得急促起來。他超了許多車,一輛又一輛,直到把它們全部甩在身後很遠的地方。
城市的燈光都變得很淡,夜很靜,世界好像隻剩了這一台車和他們兩個人。
江堯這才降了車速,語氣平淡地說:“現在可以安心吹會兒泡泡了。”
葉柔把沾了水的泡泡棒,重新架到窗沿上,晚風很快將它吹了起來,一個之後又是一個。不過是一個簡單的玩具,她卻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自在與輕鬆,很輕盈、很舒服。
她忽然知道江堯為什麼喜歡賽車了,因為這呼嘯在耳畔的風聲實在太美好了。
許久,她歎了口氣道:“真羨慕這風啊,風就沒人管,也不用拉大提琴,但我明天早上還要四點起床。”
江堯被她的語氣逗笑了:“聽過尼采的一句話嗎?”
“什麼話?”葉柔問。
“‘自從我頂了一回風,我就處處一帆風順。’我敢打賭,你爸明天肯定不會喊你練琴。”
“你怎麼知道?”葉柔扭頭對上他漆黑的眼睛。
“我試過。”
葉柔吐了口氣道:“我爸和彆人不一樣,特彆凶,所有人都怕他。”
江堯笑著說:“但你勇敢地表達了自己,其他人不敢。”
“那倒也是。”
“好了,八點鐘了,我們逃跑的公主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