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建國很久沒有聯係她了,或者說,從未主動聯係過。
祝餘捧著咖啡,低垂著眼眸,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幾年未見,他蒼老了許多,不像前幾年那般意氣風發了,鬢邊似乎又多了些白發,額頭見的橫紋更加深刻,可是這些都與她無關。
緩了一陣兒,對方似乎努力在找話題寒暄,實在找不到便放棄了,直抒胸臆,“你快大學畢業了,還要在北城繼續混下去嗎?”
祝餘沉默,沒吭聲。
祝建國繼續,“北城是配你呆的地方?之前你就不自愛,小姑娘也不害臊,跟著穆千野跑來跑去,如今他把你拋棄了,我看這北城你也沒臉繼續待下去了。”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祝餘放下杯子,與桌麵輕聲碰撞,她並沒有因祝建國的話難堪或者是發怒,畢竟這麼些年,她已經充分見識到了眼前這個男人,名義上的爸爸,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不想去爭辯她為什麼不配,不想好奇他為什麼說自己被穆千野拋棄了。
“所以呢?我為何會跟野男人你難道不清楚緣由嗎?之前既然不認我這個女兒,如今怎麼想起來了,難道想讓我給你捐腎?”
說到最後,祝餘尾音上揚,帶著調侃,眼中的諷刺直衝衝地往人身體裡紮。
祝建國惱羞成怒,“混賬!你自己不自愛不回家,如何能怪到我的頭上?罷了,我也不和你計較,你趕緊收拾行禮回到春城,我幫你安排工作,彆在這裡丟人現眼。”
祝餘突然感覺自己就不應該出來,這咖啡的味道也不好,白白浪費了一個小時。
話不投機,不打算繼續,掃了一下桌上的付款二維碼,付了自己那杯咖啡前,最後說了一句,“我就不請你了,自便。”
祝建國猛然拍了一下桌子,祝餘的心狠狠跳了兩下,額頭上不由自主透出了汗,某些記憶從腦海深處被喚醒。
隻聽他說,“我勸你最好乖乖跟我回去,你也不想你的老師和同學們知道你那些事兒吧。”
祝餘沉默著,心裡僅存那麼一點點對這個父親的敬重不複存在,大步離開。
約的地方離學校並不遠,她打算步行回去,祝建國礙於臉麵肯定不會在身後追她。但她腳步走得飛快,似乎不想同那人在呼吸同一片天的空氣。
“祝餘你等等。”一個熟悉的中年女音。
祝餘腳步微頓,心中嘲諷,今日什麼好日子,怎麼上杆子都來拿捏她。
原諒她拿不出什麼好態度麵對眼前這位繼母,孫嘉蘭與十年之前變化不算太大,一如既往從頭精致到腳,捏著小挎包,踩著細高跟,滴答滴答地靠近祝餘。
祝餘不想再經曆前期互相試探的靜默,主動開口,“孫阿姨找我有事嗎?”
孫嘉蘭彈了彈身上不存在的灰,紅唇微勾,“很榮幸你還能叫我一聲孫阿姨,我今日來是想和你共享一個消息。”
祝餘靜靜地看著她不說話,因為知道阻止沒用。既然這樣,還不如讓他們一口氣把話說完。
孫嘉蘭也不耽誤時間,直接道:“幾日之前他看見你母親了,過得很不錯,穿金戴銀的,比我好。”後有沒頭沒腦說了一句,“聽說春城的嫁妝費用漲了不少,你還挺值錢呢。”
那一瞬間,祝餘的臉色極為難看,指尖掐進手心,勉強扯出一絲笑,“多謝孫阿姨。”
孫嘉蘭不再說話,擺擺手,轉身離開。
祝餘身形晃了晃,原來是這樣。
可笑啊,為什麼天下間會有這樣的父親。
原來找到她,威脅她回春城不是想要挖她的腎,是想把她拖回去。
她這個父親,並非自私,他很愛自己的兒子,也並非絕對的重男輕女,他很愛老家那個隔了親緣關係的侄女。
她一度不能理解為什麼她得不到父親的寵愛,甚至自我懷疑是哪裡做的不夠好,她努力做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同學家長眼中彆人家的孩子,可惜父親依然不愛她,她不懂。
直到上高中的時候,穆千野解釋了一個概念,叫做自戀型人格。
很不幸,她擁有這樣一個父親。
起源是對男孩的求而不得,和夫妻感情的破裂。因為自己有太多缺陷,自己從來不是被人關注的焦點,而祝餘的母親恰好是一個眾星捧月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