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要經常進山,他得做些趁手的弓箭、魚兜。
屋裡,華陽寫了一會兒信,忽然聽到外麵有嚓擦的木材摩擦聲,好奇地來到窗前,就見東廂房的屋簷下,陳敬宗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一手握著根長長的腕粗木頭,一手拿著砍刀,專心地削著尖。
兩隻袖子都被他卷到了手肘之上,露出一雙修長結實的小臂。
他低著頭,側臉英俊淩厲,比姑母府裡的侍衛們好看多了。
這是她的駙馬,當初她親眼看中的男人,縱使隻是看中了他的臉,都是她自己物色的。
粗鄙又如何,她不想他死,這一次誰也彆想奪走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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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宜堂前麵是浮翠堂,住著陳敬宗的三哥一家。
陳孝宗是探花郎,滿腹才學文采斐然,如今回老家服喪,無事不便出門,他隻能聽從父親的差遣,在自家學堂教導侄兒侄女與兩個兒子讀書。
陳孝宗並不喜歡圍著孩子們轉,父親剛吩咐下來時,他下意識地把大哥推了出去:“父親,大哥學問比我好,脾氣也是我們兄弟裡麵最像您的,端重持穩,能鎮住二郎他們,您為何不讓大哥來教書?”
陳廷鑒麵無表情:“讓你教書,就是為了磨練你的性子,你大哥已經夠穩重了,所以不用他來。”
陳孝宗:……
在主宅的學堂教了一上午的書,陳孝宗隻覺得心神俱疲。
看著侄女大郎回了觀鶴堂,走廊裡,陳孝宗繼續帶著自家二郎、三郎往浮翠堂走。
進了院子,就見妻子站在廊簷下,一手扶著已經非常顯懷的腹部,一邊朝後麵仰著脖子,好像在聞什麼。
陳孝宗奇怪:“你在做什麼?”
羅玉燕叫丫鬟先帶兒子們去洗手,再走到陳孝宗身邊跟他咬耳朵:“我好像聞到煎魚的香氣了,你試試。”
陳孝宗不試先笑:“怎麼可能,咱們家裡不可能吃葷腥,後麵又沒有彆的人家,就算前麵的街上有人家吃魚,今日是北風,香味兒絕飄不到咱們這邊。”
羅玉燕撇嘴:“誰說咱們後麵沒人了?四弟與公主可住在那呢,他們還有小廚房!哼,人家是公主,吃不了苦,說不定娘特意給那邊送魚送肉了!我不管,我肚子裡懷著你們家的種,快三個月沒吃肉了,我不饞孩子也饞,二郎、三郎都聰明伶俐,你就不怕把這個餓傻了?”
公主慘,她就不慘嗎?她也是京城侯府家的千金,吃香喝辣得長到大,何時為一頓魚肉犯難過?
陳孝宗:“不可能,父親最重規矩,娘也都聽他的。彆的方麵他們照顧公主,這方麵絕不會,更不可能讓管事去買葷食,白白授人以柄。”
羅玉燕:“可我聞到魚香了!”
陳孝宗見她信誓旦旦,這才嗅了嗅,但不知道是真的沒有,還是他的鼻子沒有羅玉燕的靈,陳孝宗什麼都沒聞出來。
這時,主宅那邊的丫鬟送午飯來了,白米飯配三菜一湯,當然,無論菜還是湯,都是素的。
陳孝宗先扶妻子進堂屋,二郎、三郎也洗完手過來了。
二郎五歲,明白家裡要為曾祖母服喪,三郎三歲了,他不懂那些大道理,見飯桌上沒有他最愛吃的肉,小臉上就寫滿了失望,委委屈屈地望著爹娘。他想回京城了,在京城的時候天天有肉吃,祖父的老家太窮,頓頓都是青菜、白粥。
羅玉燕要是沒聞到魚味兒,她也能忍,可她聞到了,想到公爹偏心四宜堂,她就委屈,她就吃不下飯!
飯桌上愁雲慘淡,陳孝宗看在眼裡,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兒。
主要是妻子,堂堂侯府千金,現在又懷著身孕,隻能吃這些,他何嘗忍心?
“先吃,我會想想辦法。”
陳孝宗溫聲道。
他探花郎的封號可不是白得的,長得麵如冠玉、風度翩翩,柔聲哄起人來,哪個女子受得了?
羅玉燕瞅瞅丈夫的俊臉,決定再忍一忍。
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大家都乖乖服喪,她沒意見,可如果公爹允許四房開小灶,那她也要同樣的待遇!
飯後,陳孝宗在堂屋坐了兩刻鐘左右,這才去了四宜堂。
珍兒坐在院門口的小凳子上,手裡拿著針線,腿邊擺著一個針線筐。
聽到走廊裡響起腳步聲,珍兒探頭,然後就看到了探花郎三爺,穿著一件白布杉,頭戴冠巾,玉樹臨風。
珍兒臉頰微紅,迅速收拾好身邊的東西,站了起來。
“三爺。”
“嗯,我有事找你們駙馬,你去傳話吧。”
三兄弟的院子都是一進院,進去了容易撞見女眷,他對大嫂都敬著,對公主弟妹更不敢失禮,所以要見四弟,都是在走廊上說話。
珍兒領命,跑去告訴朝雲。
上房,華陽與陳敬宗剛吃到尾聲,陳敬宗前麵的碟子裡擺了一根長長的魚骨,還有許許多多的小刺。
華陽這邊一根刺也沒有,她的肉都是陳敬宗挑好刺後再夾過來的。
“公主,三爺來尋駙馬了。”
朝雲囑咐過珍兒不要說漏嘴,再進來稟報。
華陽看向陳敬宗:“莫不是聞到味兒了?”
燒魚比燉魚湯的香味兒更濃,雖然朝月也學陳敬宗把門窗都關緊了,可香味兒還是逸散了一些出來。
陳敬宗:“聞到也白聞,隻要你我不承認,他們就無話可說。”
他叫朝雲倒茶,吃了一嘴油,見三哥前得漱口,不然證據太明顯了。
華陽看著他忙活,想了想,道:“三哥不似饞嘴之人,多半是為了三嫂來的,三嫂懷著身孕,餐餐食素確實可憐。”
聽說很多妯娌間容易攀比爭吵,這事放在華陽身上卻絕無可能發生。
上輩子兩個嫂子在她麵前都恭恭敬敬的,反倒是華陽清高,寧可自己待著,也不屑去找妯娌們閒聊。
錦衣華服珠寶首飾她用的全是禦賜之物,更是犯不著羨慕旁人。
再加上曾經親眼目睹陳孝宗等人戴著手鏈腳銬在雪地中行走的淒慘,重生回來的華陽更容易心軟一些。
陳敬宗吐了口中的茶,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個傻子。
華陽皺眉:“做什麼?”
陳敬宗:“你哪裡是公主,分明是個仙女下凡,不知人間疾苦,看誰可憐都想幫一幫。”
華陽被他損得嬌麵由白轉紅、紅了又青。
陳敬宗替她開口:“你是不是覺得我小氣,一條魚而已,卻連親哥親嫂子都不想分?”
華陽沒這麼想,就是覺得,如果三房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秘密,那陳敬宗偶爾送去一條魚一隻雞也沒什麼,畢竟那邊有個孕婦。
陳敬宗嗤了一聲:“我去抓魚,是因為看你瘦得不成樣,想給你補身子,三哥真心疼三嫂,他大可以自己去。你不要看他一副文人模樣,他在這邊長到七八歲才進的京,小時候也是滿山亂跑,就算他現在抓不到山雞兔子,想吃魚也知道要去哪裡找。”
“他自己不去,是怕被老頭子發現,怕壞了他君子、孝子的名聲。換成從咱們這裡分肉,他們夫妻倆都可以心安理得,覺得是咱們先壞了規矩,萬一哪天被老頭子發現,他們貪嘴是因為懷孕情有可原,你我又能找什麼借口,說你堂堂公主吃不得苦?”
“彆說不會露餡兒,他們那邊有二郎三郎,三哥圓滑,兩個孩子能糊弄過老頭子?”
華陽:……
陳敬宗:“幸好你是公主,你要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出嫁後但凡多幾個妯娌,這輩子都是被欺負的命。”
說完,他彈彈衣擺,揚長而去。
華陽咬牙切齒。
朝雲小聲勸道:“公主莫氣,駙馬的話也有些道理。”
華陽明白,她氣的是陳敬宗的態度,講道理就好好講道理,非得那麼嘲諷?
聽說很多駙馬在公主麵前都是恭恭敬敬的,為何他陳敬宗就不一樣呢,父皇都沒這麼說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