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父親免禮。”(2 / 2)

大戶人家過端午的花樣可多了,或是養支龍舟隊伍去河上比賽,或是請個戲班子來家裡唱戲,一家老小歡聚一堂。

今年陳宅的端午注定冷清,但還是要聚在一起吃頓飯。

主宅那邊派丫鬟來傳話,丫鬟走後,陳敬宗對一旁不太上心的華陽道:“這回要說哪裡不舒服?”

老太太去世,下葬前後陳宅裡都有一堆的事。

像來客吊唁等等、自家人守夜喪等等,華陽一概都不露麵,隻在初到當日給老太太上了香、下葬之日送了棺。

但無論陳宅眾人、吊唁的賓客還是鎮上觀禮的百姓,都覺得堂堂公主殿下就該如此。

陳敬宗自己都厭煩與家人應酬,倒是也能理解華陽的避而不見。

隻是麵子活兒得做齊,回避就得找個理由。

華陽挑眉看他:“什麼不舒服?”

陳敬宗:“你不去家宴……”

華陽:“誰說我不去了?”

彆說陳敬宗,朝雲都驚訝地看向自家主子。

華陽繼續欣賞花壇裡的牡丹。

這些牡丹都是名品,可能是移栽過來的緣故,耽誤了花季,這兩天才開了起來。

碗口大的趙粉,花瓣層層疊疊,薄如織錦。

華陽看著這些花,很想她留在京城的那些錦衣華服,其中好些都是照著各種牡丹的顏色印染的,放在花叢中足以亂真。

陳敬宗眼裡的她,比那些牡丹美多了,但現在他更好奇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那些家宴,你一向都不喜歡參加,這次怎麼要去了?”

陳敬宗走到她身邊問。

華陽無法給他什麼理由,隻能擺出公主的任性:“想去就去,怎麼,不行嗎?”

陳敬宗:……

他有什麼不行的,折騰的是老頭子他們。

換個懂事的兒子肯定要去給自家父母通風報信兒,要他們做好迎接公主兒媳婦的準備,偏陳敬宗沒那麼“懂事”。

初五一早,陳家各房都彙聚到了主宅的澹遠堂。

陳廷鑒、孫氏夫妻倆是最先到的。

陳伯宗、陳孝宗兩家子與東院的陳廷實一家五口差不多前後腳到。

陳廷鑒與弟弟陳廷實說著話。

孫氏身邊圍著二郎、三郎兩個乖孫,就是要招待弟妹齊氏,也難免被孫子們吸走注意力。

齊氏麵上帶笑,心裡很不痛快,如果她也是官夫人,孫氏敢這麼怠慢她?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陳廷鑒,想著他閣老的身份,隻覺得那把長須都越看越飄逸,陳廷實在他麵前就像個種地的!

齊氏羨慕大房的男人,她的兒子陳繼宗偷偷地瞥了俞秀、羅玉燕幾眼,隻覺得兩位堂嫂樣樣都比他的媳婦好。

“祖母,我餓了。”

三郎清脆的聲音突然在廳堂裡響起,隨即眾人都是一靜。

三郎才三歲,沒注意到周圍的變化,隻是期待地看著祖母。

在京城吃香喝辣的小少爺,回老宅後天天都吃那些素菜,好不容易能吃頓粽子,三郎都期待無比。

孫氏剛要哄孫子,外麵丫鬟帶著三分喜七分驚地轉過來:“老爺,老夫人,四爺與公主來了!”

陳廷鑒第一個站了起來!

說實話,他在京城時,幾乎每日都能麵聖,小太子更是他的學生,見慣了天底下最尊貴的兩人,陳廷鑒早已能夠在任何皇親國戚麵前遊刃有餘,甚至還曾嚴厲訓斥過太子。

可他沒有與公主相處的經驗,尤其這位公主還是宮裡最受寵的,還做了他的兒媳婦!

陳家不是什麼世家,連書香門第都算不上,隻從他們父子這兩代才有了功名做了高官。

陳廷鑒非阿諛奉承之人,亦不怕公主去皇上麵前告狀陳家待她不敬,他怕的隻是自家招待不周,讓金尊玉貴的公主受了委屈這件事。

就像天底下最嬌貴的一朵牡丹被移栽到了陳家,他陳廷鑒豈敢粗心料理暴殄天物?

如果老四有出息,能獲得公主的芳心讓公主身心愉悅也就罷了,偏偏老四那個德行,兒子越委屈公主,他做公爹的越得儘力補償回來!

孫氏、陳廷實等人才剛剛跟著他站起來,陳廷鑒已經往外走了,親眼看到走在兒子身邊的素服公主,陳廷鑒遠遠地欠身行禮。

華陽目不轉睛地看著廊簷下穿白色布衣的公爹。

早在她嫁給陳敬宗之前,就已經非常熟悉公爹了。

她見過公爹在父皇麵前的從容淡泊,三言兩語便是治理天下的大計,她也任性地去聽過公爹給弟弟授課,引經據典信手拈來。

這麼好的閣老,他的兒子必然也都如世間美玉。

可以說,華陽高高興興地配合父皇母後的賜婚,一半是因為相中了陳敬宗的臉,一半是因為她欽佩這位公爹。

上輩子,她都沒能看到公爹的最後一麵,卻親眼目睹了他的家人蒙冤受難。

公爹為朝廷、為百姓操勞一生,朝廷卻辜負了公爹。

作為皇室女,華陽心中慚愧。

“父親免禮,都說了一家人,父親以後不可再這般見外。”

華陽微微加快腳步,聲音溫和。

陳敬宗看了她一眼,她就是這樣,在父親、大哥、三哥麵前都溫聲細語的,隻對他橫眉冷對。

陳廷鑒站直身體,頭卻微低避免直視麵前的公主,隻做了一個往裡請的姿勢。

裡麵陳家眾人自覺地避讓到兩側。

華陽微笑著往裡走,目光一一掃過婆母與陳伯宗、陳孝宗等人,再去看右側的陳廷實一家。

陳廷實深深地低著頭。

齊氏飛快地看了公主一眼,明明隻是個十八歲的小婦人,可那睥睨的眉眼竟唬得她也迅速回避。

陳繼宗也想偷窺的,隻因公主搬過來這麼久,他還沒有見過公主的正臉。

然而當他真的看清公主的模樣,陳繼宗就變成了一根歪脖子木頭,還是陳敬宗走過來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陳繼宗才猛地回過神來,匆匆避到親娘側方。

齊氏恨極了陳敬宗那毫不留情的一腳,卻無可奈何。

陳廷鑒隱晦地掃了眼二弟陳廷實。

這一眼不再是長兄對弟弟的關照,而是蘊含了一位閣老的官威。

陳廷實連連擦汗,決定回去就把沒出息的兒子狠揍一頓,平時好色也就罷了,竟敢色到公主頭上,還要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