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粒走過去坐下,心裡暖洋洋的,抿著唇掩飾上揚的嘴角。
他這般禮貌紳士,溫柔體貼。怕是沒有人能扛得住吧。
他的西裝外套還搭在旁邊的座椅上,虞粒心念微動,也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搭上去,兩人的衣服重疊。
她裡麵隻穿了一件藍色的高領毛衣,挽袖子的功夫。程宗遖已經捏著筷子在燙肥牛了。
“你不是不吃嗎?”虞粒疑惑。
燙了幾秒鐘,他就夾起來,路過湯鍋,肥牛順順當當地擱進她碗裡,好笑道:“這就開始護食了?”
虞粒被調侃得麵紅耳赤,局促地咳了聲:“隨口問問,你要吃我也不攔你啊,反正是你掏錢。”
程宗遖繼續燙毛肚,“都是你的,不跟你搶。”
虞粒夾起程宗遖燙的肥牛,喂進嘴裡,不知是食物的美味,還是因為點其他的,這會兒她心裡美滋滋,幸福感蹭蹭蹭往上漲。
她一邊吃一邊打量著程宗遖。
在她印象裡,程宗遖一直都是非常精致的一個人,不論是物質條件還是生活質量來說,皆是在金字塔最頂端的存在。
他身上穿著一件白襯衫,除了被略微鬆開的領帶和被他半挽起的袖口,其餘地方沒有絲毫褶皺。
矜貴,優雅。
誰知道,就是這麼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跟她坐在狹小又煙霧繚繞的包間,吃最平凡而樸實的火鍋。
太不真實了。
就好像,他這個人,並不是那麼遙不可及。
思維開始跳躍。
她在想,油濺上他昂貴的白襯衫,熏得一身火鍋味,他是不是也會覺得反感和不適?或者後悔陪她來這種地方。
“你吃過火鍋嗎?”虞粒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麼一句。
程宗遖將燙好的毛肚也一並放入她的碗中,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玩世不恭的樣兒:“在你看來我這麼可憐嗎?火鍋都沒吃過?”
“不是!”虞粒連忙解釋,“我就是覺得.....你不可能會吃火鍋這種東西。”
能自由出入赫威那種高端俱樂部,還有一家無數人向往的會所,他除了是個凡人之外,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平凡。
程宗遖手支著下巴,燙金的腕表時不時反光,漫不經心說:“年輕那會兒,有段時間連路邊攤都吃過。”
虞粒驚訝:“啊?你喜歡吃路邊攤嗎?”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程宗遖說,“是沒得選。”
虞粒:“為什麼啊?”
其他菜也熟了,程宗遖重新拿了一個碗,給她裝了滿滿一碗涼著,言簡意賅:“因為窮。”
這輕描淡寫的三個字,簡直震驚了虞粒的整個人生觀。
程宗遖還有窮的時候?
不由腦洞大開,她大膽猜測,該不會是像那些狗血電視劇裡演的劇情一樣,程宗遖是從生下來就被抱錯或者被有心人用狸貓換下來的太子?直到前幾年才認祖歸宗,從玩搖滾樂隊的窮小子搖身一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順利繼承皇位.....
程宗遖看虞粒那精彩紛呈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腦補了一出大戲。
“彆瞎猜。”他笑了笑,語焉不詳地說:“我很小就去了美國,大概是沒人管學得叛逆了點,做了些家裡人不喜歡的事情。”
“所以停了你的生活費?”
程宗遖將筷子放下,往後靠了靠:“可以這麼理解吧。”
虞粒好奇得不得了:“那你做了什麼啊?”
程宗遖一直認為,人要學會控製自己的好奇心,問題問到一種程度上就要懂得適可而止,那這個人便將最基本的人情世故給琢磨透了。
他麵上還是沒什麼起伏,倦懶地耷著眼皮,語氣淡淡卻也不容置喙:“以前的事兒沒什麼好說的,聊點彆的吧。”
他不想說,虞粒自然不會非要去打破沙鍋問到底。
但程宗遖轉移了話題,讓她聊彆的,她這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聊什麼啊。
隻能悶頭吃東西。
夾了一塊山藥,火候恰到好處,脆脆的。很好吃。
吃完山藥後,她忽而靈光一閃,想到了她感興趣的話題,抬起頭,一雙乾乾淨淨的眼睛朝他眨了眨,問:“你談過多少個女朋友啊?”
突如其來問這麼一句,倒是把程宗遖問得怔了怔。
見他不吭聲,虞粒不由忐忑,怕冒犯到他:“這個也....不可以問嗎?”
程宗遖啞然失笑,聲音都有些含混不清:“沒,可以問。”
頓了頓,他又一副苦惱狀,故意逗她:“讓我想想。”
虞粒瞳孔放大:“你前女友多到都數不過來了?”
程宗遖終於忍不住,偏過頭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他發現逗她是真的太好玩兒了。
小丫頭那樣子恨不得跳起來打他,腮幫子鼓鼓的,像一隻花栗鼠。
“不至於,沒多少個。”他聲音裡還裹著明顯笑意,順勢問:“那你呢,談過戀愛了?”
話鋒指向自己,虞粒也成功被帶偏。她下意識將鬢角的頭發勾到耳後,“我還沒談過戀愛。”
“那看來是學校裡那些毛頭小子不招你喜歡。”程宗遖一副明了的口吻。
虞粒低下頭,筷子戳著碗中的食物,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耳尖兒逐漸染上一片緋紅。
她輕聲說:“我隻想跟一個人談戀愛,不是誰都可以。就談一次戀愛,到結婚....一輩子隻有他一個人。”
她是個太軸的人,隻要認定了一個人,無論多久都可以等,無論多遠都會追隨。
可這一次,說完之後,程宗遖沒有接話,一時沉默。安靜得仿若對麵沒有他這個人。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向他,隻見他已經斂去了笑意,神色諱莫如深地看著她,猜不透他此刻心思。
虞粒被他這眼神震懾到。
彆看程宗遖平時都是溫溫和和的樣子,可他的氣場卻強大足以到讓人不寒而栗。
虞粒惴惴不安。
難道她說錯話了?或許,他誤會她心裡有其他人?
正當她想要再解釋一番時,程宗遖忽然站起了身,語氣還是如往常那般漫不經心:“我去抽根煙。”
“哦。”
虞粒又在想,難道是自己想多了嗎?
程宗遖邁步離開包間,一邊走一邊說:“快吃,吃完送你回家。”
他走到吸煙區,摸出煙盒打火機,抖出一根煙,銜在唇邊。
翻開打火機,偏頭點燃。
吸了一口,白霧從口鼻中漫出來,他眯了眯眼。
心裡頭那股子煩躁愈演愈烈。
不太想再回那逼仄的包間。
程宗遖自我認知一向清晰,他從來都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隨心所欲,更彆提有什麼道德責任感。
感興趣了就談,沒興趣了就散。這就是一種默認的遊戲規則。
隻是現在,倒不是沒興趣了,就是沒什麼心情了。
他在想,他不該去招惹一個涉世未深,對愛情抱有無儘幻想和憧憬,動不動就許終身的天真小姑娘。
很顯然她並不懂得,遊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