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執墨抬頭一看,卻臉色大變。
隻見原本躺在床上的墨色掙紮著從床上要坐起來,但是兩隻手卻似乎沒有什麼力氣,所以整個身體已經有些傾斜,眼看著就要栽倒在地上。
闕執墨連忙縱身一躍跳到了床邊,伸手去扶那個纖細的少年,而此時,墨色的雙手已經軟得完全撐不住身體了,整個人都往前栽倒,好在闕執墨動作迅捷,已經到了床邊,這一倒卻正好整個倒在了她的懷裡。
少年的身體溫暖而又柔軟,帶著一點淡淡的香氣,抱在懷裡,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心神一蕩。
闕執墨怔了一怔,還來不及反應,懷裡的人就已經掙紮著起了身,滿麵通紅地蜷進了床帳裡,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死死地盯著膝上蓋著的錦被,看也不敢看她。
小墨點……害羞了?
看著這樣的少年,闕執墨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禁不住再次仔細看了看墨色。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坐在床上的墨色忽然把腦袋都埋進了膝蓋裡,隻留下了一小戴結致的頸脖露在烏黑的頭發外麵,但是那一截細小的肌膚卻染著緋紅的顏色。
小墨點果然害羞了。
隻有和他相熟的人才知道這個孩子害羞起來,連脖子都會變紅呢。
不過,總算不是昨天那個連看也不想看她的墨色了。
想到昨天的情形,闕執墨的心微微一痛。
潤玉。
這個讓她心心念念,始終無法忘懷的男人,究竟在什麼地方啊!
這幾年她借著征戰,也培養了不少的親信,其中,就有那些當年與她一同上戰場的死囚,大破洚水之時的那三百精兵,就是當年的那批死囚,那些人是她過命的夥伴,永遠不會背叛她,所以,她也曾經派出她們在鳳州各地尋找,卻始終無法找到潤玉,好像他就像是從這個世界裡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想到這裡,她不由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默姐姐……”
闕執墨的聲音剛剛飄落,蜷在床帳裡的墨色就哆嗦了一下,抬起了小臉,原本緋紅的臉龐此時一片煞白。
圓圓的小臉上烏黑的眼珠子泛著薄薄的水氣,襯著慘白的小臉和披散著的黑發,看起來楚楚可憐,竟也有著一種讓人心憐的韻味。
“默姐姐。”墨色小心翼翼而又吃力地挪著身體,靠到了床邊,一隻白嫩的小手輕輕地拉扯著闕執墨的衣袖,嘶啞的嗓音顯示著他此時說話很費力,但是他還是努力地蠕動著嘴巴,慢慢地說道,“對不起……”
小墨點在為昨天的事情向她道歉。
雖然她對於墨色的前後態度感到不解,但是,小墨點對她示好,卻是她樂於見成的。
她的敵人夠多了,不希望小墨點也參予其中。
看著墨色還要努力地和她說話,闕執墨皺眉,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語,視線在房間裡掃了一圈,沒有找到什麼紙筆,不由皺眉:“小墨點,你的房裡有紙筆嗎?”
紙筆?
聽到她的問話,蜷在床上的墨色困惑地睜大了眼睛四下張望,然後搖了搖頭。
看起來,墨色對這裡並不熟……是了,她們不是昨天才搬到闕府新宅的麼!那麼墨色不熟悉這裡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過,沒有紙筆……那要用什麼東西來代替呢?墨色的嗓子……恐怕需要好好調養,再勉強說話的話,恐怕後果會很嚴重,所以,她不能再讓他說話了……突然,闕執墨的視線停了下來。
桌子上擺放著幾隻茶杯和一壺茶。
起身走到桌邊拿起茶壺掂量了一下,闕執墨嘴角掀起淡淡的弧度,心裡有了主意,轉身走到床前,俯身抱起了墨色。
“啊——”
嘶啞的嗓音,在房間裡發出了回聲。
闕執墨感到一隻柔軟的小手攥住了她的衣襟,低頭看去,看到懷裡的墨色秀氣的小臉布滿了驚慌,然後……是一層一層染上來的紅暈。
闕執墨心裡的那份怪異更加濃厚了,然後忽然意識到,懷裡的人,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跟在她身後團團轉的小男孩了。
“默……”
“噓……不要再說話了,你的嗓子會壞掉。”雖然對於自己的不假思索覺得有些懊惱,但是闕執墨卻並沒有把墨色放回床上,即然墨色的態度已經轉變,那麼,她就要好好地問問墨色,就算墨色不知道潤玉在哪裡,但至少,他比自己晚離開水府,或許會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也不一定,這樣想著,她抱著墨色來到了桌邊,把他放到一張椅子上,轉身又拿過錦被給他蓋好,然後才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好,倒了兩杯茶水,一杯給墨色喝,一杯則用來寫字,“來,小墨點,你有什麼話想要問我,就用這個寫吧。”
墨色怔忡了一下,看著闕執墨凝望著自己的眼神,臉不知道怎麼地又紅了起來,垂頭避開她的眼神,伸手蘸了一點茶水,輕輕地在桌麵上寫下了一行字:默姐姐,你這些年去哪裡了?
這些年去哪裡了?
闕執墨怔愣了片刻,眼神裡滑過了少許的幽暗。這幾年的經曆,她要和墨色說嗎?如果不說,墨色恐怕會生氣吧?思索了片刻之後,她緩緩開口,大致地講述了一遍她這幾年來的經曆,當然,省略掉了其中的一些關鍵。
但即使是如此,也足以讓墨色這個孩子聽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聽到後來,甚至已經是滿臉的淚痕,一雙小手更是顫抖地撫上了她的背,那裡有著她剛剛說的,初上戰場時,差點被人砍死的那道傷痕。
那個時候,因為闕家的家傳功夫她並沒有領悟太多,所以上陣殺敵的時候,經常受傷,而這道傷就是其中最厲害的一個,那一次受傷讓她在病榻上足足昏迷了半年,要不是她命硬,恐怕真的一命嗚呼了。
“傻孩子,你哭什麼?”闕執墨的心裡滑過了暖意,墨色這個孩子,是真的在擔心她,“已經過去很久……”
淡然的話語,被含著淚水的大眼睛給瞪了回去,闕執墨閉上嘴唇,看著墨色縮回手抹去臉上的淚痕,然後又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下了一行纖秀的字跡:默姐姐,你是碰到家人之後才知道自己的身份麼?
……
闕執墨沉默地注視著桌子上的那行字,然後緩緩抬頭看向墨色那雙烏黑的大眼睛,那雙眼睛裡充滿了期盼。
不是。
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隻是那個時候,因為潤玉的原因,她已經放棄了回到闕府的願望,隻希望和潤玉在一起度過餘生。
但……她真的要這麼說嗎?
那樣的話,墨色不會失望麼?
他的眼睛這樣的乾淨,就連水月閣裡的日子也沒磨去他的光芒。
會失望的。一定會。
她不想這個孩子失望,想到這裡,闕執墨抿緊了嘴唇,輕輕地點了點頭,立刻看到墨色的眼睛裡滑過了開心的神情,然後,立刻又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著什麼,隻是這一次卻是用手掩著的,寫的時候,他的小臉上還透著幾分猶豫。
不過,再怎麼猶豫,幾個字也花費不了多少功夫,然後墨色坐直了身體,把寫好的字讓給闕執墨看。
闕執墨探頭過去,看清楚那行字的同時也怔了一下,桌子上寫的是:默姐姐喜歡正君殿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