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阿嫵,彆來無恙(2 / 2)

二嫁帝王 小舟遙遙 5748 字 8個月前

趙氏忙回頭,觸及李嫵那件湖色上襖染上一片濃鬱醬色時,不由皺眉:“怎麼弄成這樣?”

李嫵擰眉不語,隻拿帕子擦著衣衫,神情複雜地打量著地上瑟瑟發抖的小宮婢。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小宮婢瞧著不過十四五歲,岣嶁著身軀,伏爬在地上直磕頭:“奴婢不是有意的……”

這動靜不小,很快惹來不少目光。

當上首響起太後溫和的詢問時,李嫵心裡咯噔一下,不好,要糟。

她也顧不上擦拭衣衫的醬汙,忙朝上回稟:“回太後娘娘,不過宮婢一時失手,打翻碗碟,小事而已,驚擾太後娘娘雅興,實在叫臣婦惶恐。”

許太後坐在高處,見那抹纖細身影始終低垂著頭,不敢與自己直視,心頭輕歎一聲,再看她那件素色襖子分外明顯的汙漬,出聲吩咐身側的嬤嬤:“玉芝,你領著阿…楚世子妃去偏殿換身衣衫吧。”

玉芝嬤嬤屈膝稱是,抬步要下來。

李嫵心下一緊,腰背彎得更深:“隨便尋個小宮人領路即可,臣婦怎敢勞煩玉芝姑姑。”

她本意想生分些,劃清界限,然而多年習慣難改,脫口而出的稱呼還是舊時的姑姑。

玉芝嬤嬤啞然,扭頭看向許太後,許太後朝她輕笑,示意她繼續往前去。

玉芝嬤嬤也定了心思,走向李嫵,臉上帶著和氣的笑:“世子妃莫要與老奴客氣,冬日穿著濕衣裳怪難受的,您快隨老奴來吧。”

人已到了眼前,李嫵若再推脫,那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多謝玉芝姑姑。”她輕應了聲,又看了眼地上跪著的宮婢:“這小婢子該當如何?”

玉芝嬤嬤那張笑顏在看到小宮婢時立刻嚴肅起來:“好好的喜慶日子,你笨手笨腳唐突了貴人,竟還有臉哭?還不快快下去領罰,莫要礙眼!”

隻是領罰,並不要命。

小宮婢急忙磕頭謝恩,屁顛退下。

看著那婢子踉蹌拋開的背影,李嫵底劃過一抹說不上的古怪。

也不等她細想,玉芝嬤嬤轉換笑臉:“世子妃,這邊請吧。”

楚明誠下意識起身:“阿嫵,我陪你一道吧。”

趙氏搶在李嫵跟前開了口,沒好氣地瞪著兒子:“她去更衣,你跟著像什麼話,還不坐下!”

這語氣並不客氣,莫說楚明誠,就連李嫵麵上也有些難堪,卻不好反駁,隻得以自己的方式寬慰楚明誠,朝他淺笑道:“外頭怪冷,夫君在宴上坐吧。你若有心,替我剝些瓜子仁,待我回來吃可好?”

這溫聲細語如三月春風,叫楚明誠很是受用,笑著應下:“好,那你快去快回。”

李嫵應著嗯了一聲,轉身與玉芝嬤嬤離席。

殿外果真寒風冷冽,那強勁北風吹到臉上時,鈍刀子剜肉般生疼。

李嫵攏了攏外頭罩著的氅衣,鬢邊金燦燦的步搖流蘇在風中晃出瀲灩的光,那忽明忽暗打在她柔婉瑩白的側顏,宛若碧波間藻荇交橫,叫她本就清雅的氣質平添幾分幽靜孤冷。

玉芝嬤嬤看的都有些恍神,還是李嫵輕眨了眼,疑惑道:“姑姑作甚這般看我?”

“小娘子長大了,模樣生得愈發標致。”玉芝嬤嬤如實道:“老奴與你許久未見,腦子裡還是記著你從前的樣子,那會子你的臉還圓圓的,頰邊有些肉,笑起來就如蜜糖膏般,直叫人心眼裡都泛著甜……那會子太後娘娘還與老奴說,這樣的小娘子養在家中,便是什麼都不做,看著都叫人歡喜。”

提到從前,李嫵眼底劃過一抹惆悵,嘴角輕扯:“都過去了三年…不,過了今夜,明日迎來新歲,便是第四年了……”

她喃喃道,嗓音在寒風中顯得縹緲:“經曆那麼多事,人怎麼會不變呢。”

見過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又被深宅後院那些細微瑣碎一點點磋磨著,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李家小娘子早已消失在歲月裡。

玉芝嬤嬤雖與許太後在冷宮待了三年,卻也能想象到,太子失勢那會兒,與太子一脈的臣工們怕是也落不到好下場。

何況李太傅是太子的老師,太上皇先前以“忤逆犯上、不孝君父”的罪名廢太子,首當其衝要追責的,非太子最親近的老師莫屬。

玉芝嬤嬤深深歎了口氣,轉而安慰李嫵:“好歹是苦儘甘來了。”

李嫵笑笑說是。

閒話間,倆人已至偏殿。

往往這種盛大宮宴,難免會出現些小意外,譬如男人們喝多了醉酒嘔吐,譬如女子來了月事弄臟衣裙,是以宴席偏殿都會備上一兩套衣物,以供赴宴之人更換。

“玉芝姑姑,你在外稍坐,我自己換就好。”

“好。”玉芝嬤嬤應著,緩步退下。

李嫵取過托盤上整齊擺放的那套女子衣裙,裙衫是淡雅不挑人的夕嵐色,花樣紋飾也都是長安如今時興的款。

尚服局的差事倒是越當越好了……

她這般想著,抱著乾淨衣裙走到那扇八尺高的紫檀木嵌象牙的圍屏後,皺著眉將身上黏膩臟汙的裙衫換下。

還好那醬汁並不算燙,不然燙在胸前,想想都疼。

隻那小宮婢實在古怪,照她的身形與端菜姿勢,按理說不該灑在她的身上……

她兀自琢磨著,手上動作不停,解開上襖鎏金鏤空白玉襟扣,脫下厚厚的襖子,白色裡衣竟也被醬汁浸染。

李嫵柳眉蹙起,解開裡衣係帶檢查著裡頭,好在那件繡著玉蝶幽蘭的兜衣幸免於難,並未弄臟。

她暗鬆了口氣,這種貼身衣物,她還是想穿自己的。

待裡衣完全褪下,青春正茂的小娘子潔白的身軀在朦朧燭火下,宛若盛夏枝頭的桃李,她脖頸修長,纖細的肩背間兩抹肩胛骨宛若玉蝶振翅,那件小巧的淺粉色兜衣裹住身前豐盈,背後唯獨兩根細細小小的係帶,襯得幾乎愈發瑩白如雪——

而昨夜與楚明誠廝磨間留下的淺淺紅痕,猶如點點紅梅映白雪,說不儘的嫵媚撩人。

李嫵拿過乾淨的裡衣換上,係帶之前,看到鎖骨上的紅痕,忍不住伸出指尖按了按。

估計還得兩三日才能消退。

好在冬日衣裳厚,這要換做夏日,她定要與楚明誠好好說道一番。

思忖間,屏風後忽的傳來一陣腳步聲。

李嫵係帶動作一頓,隻當是玉芝嬤嬤來了,提聲道:“姑姑,我這邊快妥當了。”

外頭的腳步稍停,而後繼續朝屏風走來。

看著那投在屏風上過分高大的黑影,李嫵也意識到不對,然而未及她出聲,便見那座紫檀木圍屏後走出一道挺拔頎長的身影。

如鬼魅般,身著絳色團龍紋錦袍的帝王出現在眼前,燭光映照出的濃重黑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

李嫵心口猛地一跳,極度的驚駭甚至叫她忘記了尖叫,直到一道冰冷的視線淡淡掃過她身前。

如凜冽寒風直灌胸腔,李嫵猛然回神,忙不迭伸手攏住裡衣,遮住那片白膩。

看著眼前女子耳尖通紅的驚慌模樣,皇帝眸色深暗幾分,麵上仍如清風朗月般溫潤。

在她驚懼不安的目光裡,他於屏風後上前一步,眉眼含笑,嗓音低沉:“阿嫵,彆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