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李嫵垂下眼眸,悲戚抽噎:“昨夜與你走散之後,我遇到個醉漢,他對我出言輕薄,又要拉著我走,幸好巡防的金吾衛路過,將那醉漢嚇跑,我才幸免於難。可作為女子,遇到此事,我怎敢聲張……”
她越說越傷心,又掀起袖角,將那道仍舊明顯的牙印露出,一滴清淚落於其上,浸著牙痕:“那醉漢意圖不軌,我拚死掙紮激怒了他,他便狠咬於我,這才留了咬痕……夫君,此事關乎女子名節,昨夜我實在又慌又怕,不知該如何與你說,這才瞞著你。”
楚明誠聽罷此番話,又驚又怒,同時內心深處又有一絲詭異的慶幸,驚怒的是妻子竟遭遇此等惡事,慶幸的是妻子並未背叛他。
諸般情緒在心頭起伏,最後在李嫵的眼淚下凝作無限的疼惜,他將哭成淚人兒般的妻子擁入懷中,溫聲安慰:“莫哭了,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你平安無事便是最好。”
李嫵嬌弱靠在他懷中,哀戚抽噎:“夫君不怪我瞞你麼?”
“你遇到這樣的事,已經夠難過了,我如何還能怪你?要怪隻怪我,沒有看顧好你。”楚明誠輕拍著她,語氣篤定:“你放心,此事隻你我知道,絕不會傳揚出去。”
目光又瞥過那截瑩白皓腕上結了痂的牙印,過了一夜還這般明顯,可見那歹人咬的時候有多狠辣。
“阿嫵可還記得那醉漢模樣?我派人暗中去打聽,待尋到人,定把他一口牙都生拔了。”
李嫵眼睫輕顫,眼前浮現裴青玄那張冷峻如玉的臉,不禁蹙眉,痛苦閉上眼:“不記得了。”
楚明誠見她臉色青白,也不敢再多問,隻將人摟得更緊:“忘了也好,就當沒這件事……”
和煦春風般的安慰在頭頂絮絮響起,李嫵靠在楚明誠溫暖的懷抱裡,心下一片掙紮悲痛。
欺騙固然不對,可她絕對不許她的婚姻遭到破壞。
至於裴青玄……
那個瘋子!
李嫵痛苦地咬緊了牙,她該怎麼辦,該如何擺脫他。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日夜裡的夢裡,李嫵夢到了裴青玄。
他一手握著鮮血淋漓的長劍,另一隻手拎著團黑乎乎的東西,她看不真切,隻知一味地逃跑。
直到她踉蹌摔倒在地,扭頭便見他一步步朝她走來,逆著光,那張英俊臉龐含著溫和的笑意,連著嗓音也是那般溫柔:“阿嫵跑什麼?”
“你能跑到哪去呢?”他似喟歎,歎她的不自量力,忽而笑意更深了些,語氣輕鬆:“阿嫵,看看朕送你的禮物。”
語畢,他將那團黑漆漆的東西擲向她。
那東西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轉,待滾到她的身邊,她才看清那是楚明誠的人頭。
長發淩亂,鮮血模糊,睜著一雙不甘的眼,虛弱□□:“阿嫵,我好痛。”
“不,不要——”
李嫵陡然驚叫。
漆黑床帷間,一雙溫熱的臂彎連忙抱住她:“阿嫵,怎麼了?做噩夢了?”
李嫵額前已然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她睜著木然的雙眼盯著麵前之人好一會兒,忽然慌張地抬手,去摸他的臉、他的脖子、他的胸膛,確定他完好無損,一陣釋然淚意奪眶而出,她將臉埋進楚明誠懷裡,緊緊抱著他:“夫君……”
“彆怕,我在呢。”楚明誠抱緊了她:“噩夢而已,都是假的。”
李嫵不語,隻將自己完全縮在他的懷裡,試圖從這具溫熱結實的男人身軀裡尋求一份安全感以抵禦夢中的那份恐懼。
這是她的男人。
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是拜過天地、宴過賓客,受世人祝福的姻緣。
就算裴青玄是皇帝又如何?
皇帝不顧禮法,強搶臣妻,也要被世人唾罵,遺臭萬年!
胡思亂想了許久,最後她在楚明誠的溫柔輕哄與極度疲累中沉沉睡去。
好在自這日噩夢後,李嫵再未夢到過裴青玄。
元宵過後,這個年也算過完了。百姓們重新為營生奔走忙活,各司衙門也開印恢複運作,就連天氣也呈現回暖之勢。
看著屋簷上最後一點積雪融化於暖陽之下,李嫵開始期待春日的來到。
她想,一年之計在於春,等春天到了,一切都會變好的罷。
就在她倚靠著窗牖滿懷期盼時,大丫鬟素箏腳步匆匆,掀簾入內:“主子。”
素箏一向穩重,少見她這般慌亂模樣,李嫵斂眸,正色看她:“怎麼了?”
素箏屈膝,麵露憂色道:“太後派人,請您現下入宮。”
李嫵驚詫,這非年非節,也非十五初一,太後怎會突然叫她進宮?
正躊躇彷徨著,素箏輕聲提醒:“主子,宮裡來的嬤嬤還在前廳等著呢。”
終歸宮裡旨意不可違抗。
細白指尖緊捏緊掌心,再次抬眸,李嫵麵上也恢複淡然,嗓音平靜:“讓宮裡貴使稍候,我稍作梳妝,再隨她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