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1 / 2)

二嫁帝王 小舟遙遙 5998 字 8個月前

【16】/晉江文學城首發

天邊暮色緋紫,炊煙嫋嫋,市鼓陣陣,朱雀大街散去幾分白日塵囂,行人匆匆趕著牛驢出城歸家。

馬車經過徐記糕餅鋪子時,素箏忽道:“主子先前不是想吃徐記的糕餅麼?剛好走到這,不如買些回去?”

李嫵還想著告狀之事,聽得素箏提起,掀簾往外看了一眼,果見徐記餅鋪就在前頭不遠,於是略一頷首:“你挑著買兩樣吧。”

素箏應諾,掀簾下了車。

李嫵靜靜坐在馬車裡思忖,告狀是一時冒出的主意,方才在宮裡她心裡還算安穩,現下離了宮,心下又惴惴起來,萬一……

萬一連太後都勸不住皇帝,那她此番是否弄巧成拙,反激怒了他?

可她還有什麼辦法呢,難道一直瞞著,獨自去對抗裴青玄?她哪有那本事。

也隻能賭上一賭了。

他雖怨她背信棄義,或可看在太後的份上忍了這口怨氣,放她一馬。

嗯,太後都那般保證了,自己也該樂觀些。

她正自我安慰,忽的車窗外傳來兩道稚嫩拌嘴聲。

“你怎麼能與二虎他們打架呢?”紮著兩個小鬏鬏的小女童雙手叉腰,圓臉蛋氣鼓鼓地望著麵前的男孩:“夫子說了,打人是不對的!”

那男孩瞧著差不多的年紀,不服氣地踢著小石子:“誰叫他們罵你,他們活該!”

“那也不能打架呀……”小女童撇了撇嘴:“再說你也打不過他們,喏,鼻子都被打流血了!”

“打不過也要打,我可見不慣他們欺負你。”

小女童聽得這話笑了,掏出帕子給他:“快把鼻血擦擦吧,若是弄臟了新襖子,嬸娘要罵你了。”

正說著話,坊裡傳來一聲高昂的婦人喚聲,兩孩子嘴裡喊著“來了”,邊拉著手一道往坊裡跑去。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這一幕忽的勾起李嫵些許舊憶。

那時她也是這般年紀,常在宮裡走動,又與公主皇子們一起讀書。

彼時麗妃所生的五皇子與丹陽公主最為受寵,走哪都是眾星捧月般,風頭無兩。

那回恰逢皇子月考,太子裴青玄文章做得好,得了皇帝與臣子們一致嘉獎,五皇子落了下乘,灰溜溜很是不悅。

皇子間的較量原本與她們這群小娘子沒多少乾係,但丹陽維護她兄長,於各家娘子的麵編排太子假仁假義,愛裝賢德,討好君父與朝臣以博美名。

李嫵雖非太子親妹,卻將太子當做敬重兄長來看,且她在宮裡這幾年見了不少麗妃母子跋扈,欺負皇後與太子的事,遂趁著丹陽不注意,摘了一堆卷耳丟她頭上。

丹陽愛美,頂著那一頭卷耳上了半天的課才發現,後來宮人幫她摘下那些粘人的卷耳時,還薅掉了好些頭發,氣得丹陽齜牙咧嘴嗷嗷鬼叫,提著裙子就來找李嫵算賬。

李嫵也不懼,抬著下巴與她分辨:“公主背後妄議嫡兄,實在不該,臣女隻是想提醒您注意言行,有何不對?”

丹陽囂張慣了,哪聽得這話,當即撲上去打她。

頃刻間,學堂裡一群七八歲的小娘子們打成一團,亂扯頭發——

最後一齊灰頭土臉被“請”到了皇後的鳳儀宮,沒多久,皇帝與麗妃也都來了,看著小姑娘們打得這副模樣,既好笑又好氣。

弄清原委後,皇帝還算公道,既訓斥丹陽不敢妄議嫡兄,也責怪李嫵勸諫方式不妥,讓倆小姑娘互相致歉,握手言和。

那回李嫵雖沒被打出鼻血,臉上卻被丹陽抓出兩道血口子,回去還被李太傅罰跪祠堂,麵壁抄書。

她在祠堂餓得前胸貼後背,倆兄長畏懼父親威嚴不敢上前,還是太子來了,提著吃食給她,又拿了宮裡的膏藥給她上藥。

彼時的太子還是個清秀小少年,邊與她塗藥,邊歎道:“你何苦與丹陽打架?女孩子的容貌寶貴,留了疤如何是好。”

李嫵咬著梅花包子與他道:“誰叫她編排你……”

太子盯著她臉上的血口子,那雙形狀好看的眼睛滿是心疼,上藥的動作愈發輕柔:“她說就由她說,你權當沒聽見便是。”

“那不行。”李嫵不服氣,那時一心盛滿了對自己人的維護:“我就是不喜歡她說你不好。”

太子愣怔片刻,而後笑著揉了揉她的發。

那回他給她塗好了藥,還幫她抄了書——

她往公主頭上丟卷耳,父親就罰她抄寫一百遍《周南·卷耳》。

她抄到二十三遍手就疼了,太子左手握著筆,仿著她的字跡抄了剩下。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

她湊在他身旁,驚訝於他模仿筆跡的相似程度,他則是邊抄寫著,邊與她道:“阿嫵可知這首詩的意思?”

彼時她還小,對這詩一知半解,歪著頭道:“是一個婦人在山野裡邊采卷耳邊吟唱的詩?”

太子輕笑一聲,丹鳳眼柔和彎起,便有說不儘的溫柔寵溺:“無妨,孤講給阿嫵聽。”

春日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時光都變得悠長緩慢,青蔥稚嫩的小娘子一邊啃著包子,一邊撐著腮幫子,心不在焉地聽著她的太子哥哥給她講詩經。

講得什麼內容她壓根沒聽進去,她隻盯著少年白皙如玉的側臉想,他的眼珠在陽光下猶如褐色琉璃珠似的好看,還有那長長濃密的眼睫,鍍上暖洋洋的金色,竟比彩蝶翅膀還絢爛。

這樣溫柔好看的太子哥哥,那些說他不好的,簡直就是眼瞎,那個丹陽就是天下頭一號的眼瞎公主。

“主子,奴婢回來了。”

車簾被掀開,素箏拎著兩個油紙包鑽進馬車,笑著道:“買了份芸豆糕,還有一份炸江米白年糕,今日咱們運氣好,這炸年糕是最後一份了,還熱乎著呢,您先來一塊?”

思緒陡然從那個遙遠春日拉回眼前,素箏捧著那份裹著晶瑩砂糖的炸年糕,眼巴巴望著自家主子:“您剛才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沒什麼。”李嫵輕聲道,明明憶起的往事那樣美好,心底卻泛起酸澀,叫她也沒什麼進食的興致:“先收起來吧,帶回去與世子一起吃。”

素箏笑著說是,又道:“主子待世子爺真好,時刻都記掛著他呢。”

李嫵眸光輕晃,而後扯了下嘴角,語氣淡淡,好似自言自語:“他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記掛著他。”

馬車重新行駛,轔轔朝著國公府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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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李嫵進了一趟宮,又收了這樣多的禮回來,趙氏便請她和楚明誠去前院用晚飯。

明麵上說是一家人許久沒一塊兒用膳,實則打探太後忽然召見她的緣由。

李嫵隻說太後念著舊日情誼,請她入宮說話。

趙氏繞著那座白玉觀音轉了兩圈,嘴裡又陰陽怪氣起來:“太後娘娘可真是有心了,知道咱們府上缺什麼,專門送來一尊菩薩。李氏,待會兒叫人將你們南邊那間屋子收拾出來,辟個小佛堂,這可是太後娘娘送的,咱得好生供奉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