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野獸男(四) 毀換親書。(2 / 2)

樊穀發現那戒指一枚是戴大拇指的,一枚是戴無名指的,她毫不猶豫地選了前者。

戒指在未進入婚俗以前,是權力的象征,由族長或國王佩戴,一般戴在拇指。

結婚戒指才是戴在無名指上的。

戴上了它,就成為了婚姻的合法奴隸,被視為一家的私產。

“代表真正權力的戒指”當然是拇戒了。

祖先雕像嚷道:“你拿錯了,那是給你未來丈夫的!另一個戒指才是你的!”

樊穀才懶得理他。

她又從兩把梳子裡選了沒有龍鳳圖案的那把,也就是畫著神獸白澤的那把。

龍鳳配是個貶低鳳凰的概念,也是個貶低雌者的概念。把原本屬於火,屬於“陽”,且雌雄皆有的神獸歸到“雌”和“陰”的範疇,再劃定鳳低於龍,鳳隻能是龍之後宮的格局,來突出“雄”龍的強大和“雄者”掌握大統的唯一合法性。

而白澤是博學,智慧的神獸,曾幫助王者建功立業,也是優秀的佐臣。

要選“讓你頭腦清醒”的梳子,當然是選後者了。

祖先雕像又嚷道:“你拿錯了,那是給你未來丈夫的!另一把梳子才是你的!”

樊穀更確信自己選對了。

但是何耀男雕像不依不饒地嚷道:

“你太過分了!竟然破壞了祖先為你精心準備的東西,還拿走了不屬於你的東西!”

樊穀皺著眉問:

“你們給我精心準備了什麼?我怎麼看不出來呢?”

何耀男振振有詞地說:

“上好的嫁妝啊!代表美滿團圓的鏡子,代表結發同心的梳子,代表愛與承諾的戒指,還有……”

他忽然不說話了。

樊穀追問道:

“還有剪刀和彩筆,對不對?”

“你把它們藏哪兒了?!”

他依然不說話。

樊穀戴上了那枚代表權力的戒指,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這次,他開口了,雖然不情不願。

“剪刀和彩筆都在猴神的領地。”

“反正那嫁妝你遲早都要帶過去,我幫你先送一部分過去很合理吧?”

樊穀又問:

“這卷軸怎麼打開?”

他回答:

“用鏡子碎片割開束帶。”

樊穀這麼做了,打開卷軸後,發現裡麵赫然是一份“換親書”。

大致內容就是,何家願意把每個女孩都獻給野獸或它的後代、屬下,來換取她兄弟或父親的家庭圓滿,事業有成。

立約人那一欄,有一長串的何家先祖簽名,最早的一個簽名,屬於何耀男。

樊穀在心裡冷笑。

按照這設定,就算不是她“爸爸”把她賣了,還有她“爺爺”,她“大伯”,她“兩個堂哥”,能擅自代替她跟猴子立婚書的男丁可多了。

而這“換親”的行為已經持續了很久。

好一個“優良傳統”啊。

她問何耀男:

“如果我把這換親書毀了,會怎麼樣?”

何耀男驚恐萬分:

“住手!你想毀了何家的氣運嗎?!”

“你一個女孩子,可不能那麼心狠啊!”

樊穀打開了手中琉璃燈的燈罩,把卷軸當著他的麵扔進去燒了。

“何家的氣運跟我有什麼關係?”

“反正我隻是個外人。”

沒錯,她一直把何家當外人,甚至覺得流著來自他們的血是一種恥辱。

而何家也把她當外人。

都這個年代了,何家還堅持宅基地傳男不傳女,還喜歡追生男孩,還在擺添丁酒,還在拿給彆人家培養賢惠聽話兒媳婦那套來培養自己家女孩。

何利群不喜歡樊穀的主要原因就是她拒絕在一群大老爺們小屁男孩坐著聊天的時候去後廚幫忙,而且“書讀得太多讀壞了腦子,學了一堆頂嘴的歪理”“女孩這麼犟以後不討婆家喜歡”。

雖然何家很滿意何如歸和“賢惠能乾工作體麵又溫柔顧家的好女人”樊春芳的婚事,但並不滿意樊春芳沒生兒子。他們麵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口口聲聲“孫子孫女一個樣”,但樊穀不是傻子,她看得出自己的節禮總比哥哥們的薄,聽得出自己收到的祝願總比哥哥們的低階,還撞見過爺爺給媽媽塞大紅包,讓她追生個弟弟,還說“女孩都隨你姓了,你再生個姓何的男孩也不為過”。

樊春芳雖然沒有收那個紅包,也沒接受追生男胎的提議,但這也抹殺不了那個紅包存在過,那個提議存在過。

可以想見,要是何利群隻有一個孩子,沒有何大義這個長子,他肯定打死也不會同意何如歸的女兒隨母姓的。

一麵用“我們家孫女隨母姓”來標榜自己的開明,一麵又跟他姓氏不同的孫女不斷強調“就算你不姓何,你也是何家的一份子”,依然按何家的標準指使她,指點她,這讓樊穀更加反感。

樊穀小的時候還忍著他,懂點事學會辯論之後就不忍了,他訓幾句她就頂幾句。兩人關係差已經是家族裡人儘皆知的事。

她那公認的好爸爸何如歸呢?在她和爺爺發生爭執的時候,從不會站她這邊的,他隻會說“他畢竟是你爺爺,你怎麼能這麼跟他說話?”

何如歸要當大孝子,她就隻好當那個不孝女,不孝孫。

她在何家不孝慣了,對著活長輩都敢開火,自然不在意一個祖先塑像。

看著卷軸在燈火中漸漸化為灰燼,眼前的何利群塑像也慘叫著裂開,變成一堆碎片,她感到說不出的暢快。

塑像裂開時,被她放在塑像頭頂的鏡子又重新飄到了她手中。

在那些碎片之中,則混著許多紅色的許願紙,她攤開一看,發現裡麵寫著的都是對女兒或姐妹的祝願,或者是女孩自己的許願,許多字跡已泛黃,看來是有些年代了。

但這些願望終究是被滯留了。

可憐她們把願望許給了根本不在意她們幸福的祖先。

她把這些許願紙小心地收進了口袋,又繞過桌子上的塑像碎片,一手持鏡一手持燈,走進了牆壁上露出的黑色大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