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一方帕子(2 / 2)

朱正垂著眼細細聽著,脈搏稍有些浮,是肺氣不利、突發風疹的症狀,換隻手又聽了半晌,道:“夫人這是風疹,我先開上幾劑清熱祛毒的方子,有煎服的,有煮湯泡浴的,用上兩天要是還沒好,我再過來看看。”

收回手時心裡已有了數,這脈象,絕不是有孕。

隔著帳子,模糊看見薑知意點頭致意:“有勞你。”

朱正很快寫好藥方告辭,開門時光線驟然一亮,身後跟著的醫女下意識地躲了躲,這一轉側,倒讓跟來關門的輕羅瞥見她小半邊臉,不由得一愣,這模樣,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正在努力回想,聽見屋裡窸窸窣窣,薑知意下了床,輕羅再不敢耽擱,反手插了門栓,急急跑去淨房:“桑葉水備好了,姑娘快洗洗吧!”

帳子一動,又鑽出一個少女,臉上也有幾顆剛冒頭的疹子:“我幫你抬水去!”

是薑知意的另一個陪嫁丫鬟,小善。薑知意握住她的手,含淚道:“謝謝你。”

方才在帳子裡,伸手讓朱正診脈的不是她,而是小善。

和她一樣起了風疹卻沒有身孕,因此才能騙過經驗老到、醫術高明的朱正。

“沒事,不癢的,”小善分明癢得連連吸氣,卻還是若無其事的笑著,“姑娘彆擔心。”

砰砰亂跳的心臟一點點平複,苦澀痛楚的感覺一點點漫上來,薑知意紅著眼眶。

好險。

朱正突然趕來診脈,她便知是沈浮起了疑心想要查驗,躲避已然來不及,千鈞一發之際,薑知意想到一招險棋。

她的脈不能摸,朱正醫術高明,一摸就知道她有身孕,但,她可以讓彆人替她診脈。

輕羅、小善都能替,跟她一起躲在床裡,關緊門窗放下帳子,光線昏暗的情況下,朱正未必能發現診脈的不是她。

既要躲在床裡,就得有非如此不可的借口,最好的借口便是生病,不能見光受風的病。

這種病她從前得過,風疹,是不小心碰到漆樹引發的。

相府後牆根底下就有一棵漆樹。

“洗澡水好了,姑娘快來泡泡。”輕羅在淨房喚道。

她服侍著薑知意解衣,哽咽著嗓子:“姑娘以後千萬彆碰漆樹了,拿胭脂粉描幾個疹子就行,看不出來的。”

“不行呢,”薑知意苦笑搖頭,“朱正不好對付。”

他是沈浮的親信,醫術又極高明,若是用描出來的疹子作假,隻怕一眼就會被他看穿。

所以她親手摸了漆樹葉。

就連替她診脈的小善,為了不出破綻,愣是也跟著摸了。

風疹發作還需要一段時間,她又命輕羅去稟報趙氏,隻說要讓朱正先給她診脈,趙氏心胸狹窄又慣會磋磨她,果然一聽就中計,搶先叫走了朱正。

她則趁機布置好房間和解漆樹毒的桑葉水,等朱正返來時,她先露出長滿疹子的臉讓他確認,放下帳子後,躲在被子裡的小善伸手,讓朱正診了脈。

終於李代桃僵,瞞天過海。

薑知意坐進浴桶裡,溫熱的桑葉水浸泡著皮膚,滿身的痛癢慢慢緩解,眼前閃過八年前懸崖邊的少年,沈浮啊沈浮,誰能想到有朝一日,你會把我逼到這個地步?

“疹子下去了好多,這方子真有效,”輕羅舀水給她淋著後背,鬆了口氣,“多虧了小侯爺。”

桑葉清苦的氣味縈繞在鼻端,薑知意眼睛酸澀著,是呀,多虧了哥哥。

那時候她起了滿身的疹子,看醫吃藥都不見效,哥哥急壞了,滿城裡找大夫,又日夜查醫書找偏方,什麼柚子皮、韭菜汁全都試過,最後發現桑葉最有效,為了怕她複發,哥哥還在附近種了一大片桑樹。

如今這片桑樹林是她在照料,可是哥哥,已經兩年多沒回來了。

哥哥反對她嫁給沈浮,哥哥說沈浮心狠意冷,將來必定會虧負她,可她還是嫁了,許是對她太失望,哥哥連婚禮都沒參加,直接去了西州。

如今她迷途知返,哥哥肯定,會支持她吧?

薑知意再也坐不住,裹著浴巾起身寫信。

她得儘快找到父親,找到哥哥,她要和離。

脫離苦海,保住孩子,她得快些,再快些!

飛快寫好給父親的信,又寫了封短箋交給輕羅:“送去侍郎府給黃姐姐,你悄悄從後門出去,千萬彆人讓發現了。”

侍郎府三奶奶黃靜盈,自幼與她一起長大、無話不說的閨中密友,如今滿京城裡,也隻有黃靜盈可能幫她了。

內宅裡消息傳得快,不多時,趙氏便聽說了薑知意得風疹的事,這是個傳染的病症,趙氏沒敢再來吵鬨,倒讓薑知意難得清靜,索性把和離時要帶走的東西粗粗理了一遍。

入夜時打開藏在衣箱最裡麵的檀木小匣,看見一方帕子。

石青湖絲底子,銀線鎖邊,一尺見方的尺寸,顯然是男人用的物件。

薑知意默默看著,卻在這時,院外人聲響動,沈浮回來了。

啪一聲扣上鎖,吩咐輕羅:“把廂房收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