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半夏進了家踢掉鞋,先把自己往沙發裡摔。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腦子很亂。她仔細梳理了一遍,回憶起自己之所以會跟嚴琴認識,是因為前幾天發生的一件事。
因為隻是個大一學生而已,自從入職平憂事務所,她能做的無非是些打印複印、收集資料之類的瑣碎小事。某天,老板武平把她叫去會議室,屋子裡除了他外,還坐著一位跟嚴琴差不多年紀的女人。
那人叫康芸,出身豪門,往上倒三代家裡也依舊是豪門,卻被丈夫公司裡一個普普通通的女職員戴了綠帽子。
綠了康芸的小三並不是最近才綠她的,渣男賤女早就背著她生了個女兒,女兒今年長到了十八歲,所以康芸的綠帽整整戴了十八年。事情敗露後,丈夫非但沒有悔過,還趁機跟不能生育的康芸離了婚,把小三扶正。
康芸原本是無過錯方,以為可以讓丈夫淨身出戶,誰知道他丈夫是搞法律起家的。這種搞法律的人手段多得是,黑得能搞成白的。並不知道他具體是怎麼運作的,反正最後非但沒掉一根毛,還撈了康家不少好處。
康芸咽不下這口氣,又因為工作原因,她不得不去跟小三吃頓飯。她知道小三會帶著女兒出席,用那個孽種來達到羞辱她的目的。康芸不能坐以待斃,找到了武平這個老同學幫她想辦法。也不用怎麼出手,隻要能幫她出氣就好。
武平給她介紹了沈半夏,讓沈半夏假扮她的女兒,跟著去赴宴。
康芸原本不太相信沈半夏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什麼用,結果她錯了,沈半夏確實爭氣,不僅僅隻是人長得漂亮,學識談吐更是全方位碾壓了小三的女兒,震住了在場所有人。
包括小三和小三的女兒。
不僅如此,沈半夏那張嘴還伶牙俐齒,在席上全程不帶一個臟字,含沙射影地把小三母女狠損了一頓,給康芸掙了好大一個麵子。
康芸當時在席上看著沈半夏的目光,仿佛就是在看自己的親生女兒,甚至恨不能沈半夏就是她的親生女兒。
沈半夏今年十八歲,小三的女兒也是十八歲,可是兩個人席上丁對丁卯對卯地一比,小三女兒儼然被襯托成了一個智障。
小三臉色早就不好看了,笑裡藏刀地問:“還是第一次知道你有孩子呢,我隱隱約約有聽說,你不是不能生嗎?這又是從哪兒冒出來個這麼大的女兒。”
康芸十分做作地笑:“你這個隱隱約約是聽你老公說的吧。我跟你說,他其實是自己不行,所以才到處汙蔑我的。”
康芸親昵地把沈半夏摟進懷裡:“我這女兒是我跟我現任老公背著你老公生的,一直都放在國外她姥爺身邊養著呢,所以你們才都不知道。對了,這件事你也彆跟你老公說啊,他要知道我那麼早以前就給他戴了頂綠帽子,指不定要怎麼發脾氣呢。我是不怕,反正都已經跟他離婚了,可你還得跟他過啊,是不是?”
小三臉上的肌肉顫了顫。
當時康芸身邊跟著來的有另一位貴婦人,就是今天來找沈半夏的嚴琴。
席上嚴琴用滿是欣賞的目光看了沈半夏好一會兒,笑道:“聽說半夏回國是為了去政法大學讀書。那學校很難考的,能被錄取的都是萬裡挑一的人。”
在嚴琴的話後,席上的人看待沈半夏的眼光更添了幾分讚歎。
“這孩子還這麼小就這麼有出息,怎麼能讓人不喜歡。”嚴琴親昵地摸了摸沈半夏的頭發:“我要是能有這麼個女兒就好了,可惜這輩子是不可能了。要不然,康芸你就割愛,讓半夏嫁給我家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怎麼樣?”
這句話說完後,席上的人明顯有三秒鐘的震驚。
那時候沈半夏還不明白這三秒鐘的震驚代表什麼。
嚴琴的話並不隻是說說而已,她竟然真的會擬好合同找過來。
商人重利,所做的一切基本都離不開一個錢字,沈半夏想不通自己能給嚴琴帶來什麼樣的價值。
她揉揉頭發,閉上眼睛又趴了會兒,起身去盥洗室洗漱。
洗完臉,她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
鏡子裡的女生明眸皓齒,五官精致,臉型流暢柔美。一張嫩白細膩的小臉上掛著幾滴水珠,從來不用化妝,就這麼清清淡淡就已經足夠好看。
她的人生彆無長處,隻有這張臉長得還行,算是挺受男人歡迎,平時追她的男人也不少,可是她都沒興趣。
她真正有興趣的人,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了。
她看著鏡子裡的人,唇角努力扯出一個笑。
“沈半夏,”她自己祝福自己:“成年快樂。”
睡了一覺起來,沈半夏好好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化了個適合自己的淡妝,從衣櫃裡挑了條最貴的裙子穿上。
她長了張毫無攻擊力的娃娃臉,眼睛又是偏圓的杏眼,個子不算高,隻有一米六二,整個人看上去相對比較幼態,總是顯得不成熟。以免對方有意見,她把自己儘量往成熟方麵捯飭,腳上還破天荒穿了雙細高跟。
對著鏡子確認了遍,確定沒有問題,她出門去兩方約定見麵的地方。
昨天老板說得對,就算嚴琴的兒子真的一塌糊塗又能怎麼樣,她又不是真的要跟他交往,隻是做他名義上的未婚妻而已,不需要跟他發生任何親密接觸,她又有什麼可怕的。
雖然並不知道嚴琴為什麼要找她,但這世上多的是奇怪到無法解釋的事,她不需要弄明白原因,隻要能拿到錢就好。
她確實太需要錢。
路上接了個電話,嚴琴給了她一個地址,讓她先去那邊。
是家私人美容會所,會員製,平時去的都是些豪門闊太,嚴琴已經在裡麵等著她。
看到她精心的打扮,嚴琴笑了笑:“確實是個美人胚子。”
雖然這麼說,還是讓人把她請到後頭,讓她從頭到腳把衣服鞋子全都換了一遍。
果然她精心打扮的行頭窮到了嚴琴,嚴琴也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早就給她準備好了衣裳和鞋子,外帶一個奢華手包。
她看著鏡子裡一身名牌的自己,心裡不禁感慨,果然有錢人的生活才是生活,而她往日都是在活著而已。
她從更衣室出來,嚴琴從上到下打量她一遍,滿意地頷首微笑:“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帶你去跟我兒子見麵。”
見麵地點在一家西餐廳,嚴琴提前把這裡包了下來。
沈半夏跟她一起等了有大半個小時,主人公還是沒有來。
嚴琴的臉色越來越不好,正要給那邊的人打電話,有人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沈半夏跟著抬頭。
看到來人的一秒,她渾身的血液全都凍住,眼睛不自覺睜大,心臟停跳,呼吸秉住,腦袋昏昏沉沉,渾身上下湧過一股不真實的眩暈感。
朝這邊走過來的男人個子很高,一張臉鬼斧神工般精致俊朗。大概是剛從公司趕來,穿了身剪裁得體的西裝,係著領帶,看上去禁欲又危險。
一雙眼睛深邃幽暗,黑得如一方濃墨。
他身上帶了股在商界裡勾心鬥角多年的殺伐之氣,氣質偏冷,可眼睛裡偏偏藏著玩世不恭的懶散勁兒。
他在沈半夏對麵坐下,背部鬆鬆散散地往椅背上一靠。
一枚銀質打火機被他隨手扔在桌麵上,他抬起薄薄的眼皮看向對麵的人,在看清她的樣子後,目光裡含了明晃晃的玩味。
沈半夏的眼眶不知不覺紅了,唇微張,仍沒從震驚裡回過神。
怎麼會是他?
怎麼會是……
“這是段融,”嚴琴開始給她做介紹:“他就是我兒子。”
沈半夏知道。
他就是段融。
她不可能忘記他。
那年夏天,陽光燦爛地釣在穹頂。學校外一條幽僻無人的綠蔭道上,個子高高的十八歲少年站在小小的她旁邊,替她趕走了往她身上扔石子的人。
少年停在她麵前,朝她躬下身,修長細瘦的手指伸出來,把她額上一點兒泥巴擦掉了。
“彆怕。”
明明是麵目冷肅的人,跟她說話時的聲音卻溫柔。
“往前走,哥哥會在後麵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