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她依舊十分客氣地叫他:“我表現得還好吧,應該沒有露餡吧。”
她眼睛亮亮地看著他,目光裡是赤果果的她要收酬勞了的意思。
“哦,是。”
張俊安趕緊把手機拿出來,操作了幾下:“我把錢轉給你。”
錢到賬後,沈半夏毫不掩飾地彎起眼睛笑,釋放出一身俗之又俗的銅臭氣。
“下次您要是再有難題可以再來找我,”她一秒鐘都沒再多待,擺了擺手算是道彆:“拜拜。”
張俊安癡癡地看著她背影。
嬌嬌小小的女孩在前麵走著,走了幾步路覺得腳上的鞋不舒服,乾脆脫了下來。
她從隨身帶著的包包裡拿出一雙乾乾淨淨的白色板鞋穿上,把高跟鞋放進包包,哼著歌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她頭發很長又密,柔軟地在背上鋪著。淺杏色的裙擺搭在她膝彎處,隨著她走路時的動作輕輕揚起又輕輕放下。晃成一叢波浪般的裙擺下,是她白到發光的細瘦筆直的兩條小腿。
她美好得讓人心裡發癢。
一直到第二天上班,張俊安腦海裡都還在不停浮現沈半夏那張幼嫩清純的臉,微信打開又關閉,幾次想找她說話,但是都沒敢。
他所加的隻是她的工作號,她的工作號頭像簡單粗暴,藍色的底,上麵用白色的字寫著:有公事您說話。
言外之意,如果是私事就不要找她,她是不會理的。
“張經理,”總裁助理崔山在外頭敲了敲門:“段總讓你去一趟,他有事找你。”
張俊安關了手機,跟著崔山過去。
總裁辦公室,段融在沙發裡坐著,背往後靠,大喇喇翹著二郎腿,手裡拿著手機漫不經心地看。偏這樣一個吊兒郎當的勁兒,都讓人覺得他身上確實是有氣勢的。
不同於昨天偏休閒的裝扮,段融出現在公司裡的時候會穿西裝打領帶,但是不管多麼正兒八經的打扮,都掩飾不住他身上與生俱來的痞勁,那痞勁裡又帶了些狠,兩種截然不同但是殊途同歸的氣質在他身上異常和諧地共存著。
“段總,”張俊安恭敬回話:“您找我?”
“坐。”段融淡聲吐出一個字,目光仍落在手機上。
張俊安在對麵椅子裡坐下。
“市場那邊出現了問題?”段融冷不丁問了一句。
張俊安一上午都在想沈半夏的事,忽略了市場部那邊的消息,愣神了很長一會兒才磕磕巴巴地回:“好……好像是,聽說是那邊有女員工在網上聲稱自己受到了高管性侵,給公司形象造成了很大損害。”
“派人去查了嗎?”
“好……好像已經有人去了。”張俊安是真不確定這件事進行到哪一步了。
段融這才沒繼續看手機,眼睛從手機屏幕上抬起來,落在對麵的張俊安身上。
“這麼喜歡用好像,那到底是有多像?”
段融的語氣沒什麼起伏,像是在跟人隨意聊天,但即使這樣,也能讓人在他的話裡,瞬間產生一種懷疑人生懷疑自我的心虛。
張俊安隻能實話實話:“抱歉段總,對於這件事我需要去確認下。”
“你來公司幾年了。”段融關了手機,拿在手裡轉了轉。
“有六七年了。”
“所以是大學畢業就來了。”
段融幽幽說了句,搭在左膝上的右腿放下來,靠在沙發上的身體直起,往前傾,手肘搭在膝上,另隻手開始沏茶,燙杯溫壺、放茶葉、洗茶、衝泡,每一道流程都做得漫不經心,又帶了股懶散勁。他完全不像是會在泡茶這種事上下功夫的人,但整套流程做完,張俊安確實聞到了嫋嫋茶香。
被段融送到麵前的茶湯微帶淺紅,晶瑩剔透,是上好的雲南普洱。
“七年時間從被人呼來喝去的底層職工爬到公關部經理的位置,就是靠著好像兩個字?”
“對不起段總,確實是我工作失誤了,我沒有認真去了解這件事,”張俊安主動把錯攬下來:“我會儘快把事情處理好。”
“四十八小時內,公關做不好你就收拾東西讓賢。”
段融語氣裡沒什麼起伏,讓人有種捉不到底的恐懼感。
“喝茶。”他突然又說。
張俊安去拿茶杯,上好的普洱他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牛飲般一口喝乾。
他放下茶杯,正要鬆一口氣,起身告辭時,又聽見段融幽幽提起:“跟我表侄女怎麼認識的?”
張俊安渾身一震,頓時覺得這個問題,要比他今天玩忽職守的問題還要嚴重。
他已經知道,沈半夏並不是段融的什麼表侄女,段融也比誰都清楚這件事。但現在,段融偏偏不挑破,依舊拿表叔的身份與沈半夏牽連著。
“是……是一次在酒吧喝酒遇見的。”他隨口說了個看起來比較合理的理由。
“我這表侄女倒是愛玩,”段融重新往沙發裡一靠,兩條胳膊往後張開搭著,朝張俊安斜過去一眼:“跟她做過什麼?”
他所說的跟她做過什麼,所指代的肯定不是去哪裡吃過飯,去哪裡約過會,去哪裡看過電影這種無關緊要的事,而是有沒有過肌膚之親,肌膚之親到什麼地步了。
張俊安突然有種段融真的是沈半夏表叔的錯覺,如今這位輩分上的長輩正在為小輩討公道。
他緊張得汗都要出來了:“沒什麼特殊的,也就是普通情侶間做過的事。”
“普通情侶間做過的事,”段融把一個“做”字咬得很重:“都做過了?”
莫名地,張俊安覺得自己在段融眼裡看出了不爽,男人那點兒勝負欲突然被挑動,他咬了咬牙,明知道段融側麵在問的是什麼問題,也還是不顧沈半夏的名譽回答:“是。”
屋子裡靜止了幾秒,這下張俊安在段融臉上看到了一絲壓抑著的怒色。
段融沒再就這個問題繼續問,轉而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你知不知道她幾歲?”
張俊安想了兩秒,回:“她說她快十九了。”
並沒再看到段融臉上有什麼表情,好像這個問題確實隻是他隨口一問,接著又隨口一聽,他不會針對這個問題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忙你的去吧。”
最後,聽到他淡淡說。
張俊安起身,頷首,離開辦公室。
手機響,段融拿起來接。
電話裡那人所在的環境十分嘈雜,聽聲音應該是在哪個山地越野車賽現場,男男女女的歡呼聲隔著半個山頭都能傳進手機聽筒裡:“融爺,有時間你也來玩玩,看這幫人飆車太沒勁了,一個個的跟沒吃飯似的,拐個彎能他媽磨蹭到一千年以後。你過來好好教教他們,什麼他媽的才叫賽車!”
段融從煙盒裡拿了根煙,擱嘴裡咬著,打火機啪地一聲撥開,齒輪滾動,橙紅色的火苗竄出來,掭上煙絲。
段融吸了一口,煙絲亮了亮,他口中吐出一個煙圈,白色煙圈悠悠蕩蕩散在空中:“有事兒說事兒。”
“聽說公司有了點兒小麻煩,高峰被人陰了?”易石青在電話裡說:“那搞事兒的女人我正好認識,從她朋友圈看到她今天的飛機,晚上九點落地京城,怎麼著,兄弟我替你去會會她?”
“不用,”段融拿過煙灰缸,食指在煙上磕了兩下,煙灰簌簌往下落:“老子有辦法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