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衛子夫聽說劉徹正在偏殿看望皇長子和小公主,急忙披衣前往,在門檻前看到劉徹抱著小公主親切呼喊“小月亮”,聲音與眼神都充滿柔情,心中難免又酸又喜,更慶幸自己在劉徹通過弟弟衛青把小公主交給自己時做了正確的決定。
隻要還有孩子在身邊,陛下心裡就始終記著我。
三十上下的年紀便隱約感覺到年華老去恩寵難留的衛子夫悲傷地想著。
後宮不論何時都會有年輕美人,而她雖貴為皇後,真正能依靠的也隻有宮外的兄弟和宮裡的孩子。
……
……
元朔三年六月(公元前126年),王太後駕崩,舉國哀悼。
然而,劉徹對自己的母親雖然情深意切,卻不能愛屋及烏,王太後剛去世,他便以不敬之罪廢了舅舅田蚡之子田恬的爵位。
一時間,朝野內外曾與田蚡交好、因王太後的關係得到官位的人都瑟瑟發抖,生怕下一個被皇帝懲辦的就是自己。
前兩年還因為女兒金娥嫁入諸侯王家中而得意不已的金俗同樣畏懼不已。
她收到消息,她的好親家、淮南王劉安不滿足當下的地位,陰謀造反!
一旦淮南王起事,不論成敗,身在長安的她都——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讓陛下立刻下令女兒與劉遷和離!”
如此想著,修成君以太後長女身份入宮,在太後的棺槨前一番痛哭流涕,幾次暈厥過去,晚上也順理成章地留下來守夜。
深夜,忙完國事的劉徹來到停棺處,為母親送行,聽見棺槨一側有哭泣聲,聞聲望去,看到了長姐金俗。
“姐姐?”
“陛下——”
金俗趕緊擦拭眼淚:“姐姐這幾日守在母親靈前,回想昔日種種,一時控製不住又哭出聲音,打擾了弟弟……”
“你我都是母後的骨肉,如今母後大行,你為母後悲傷慟哭也是人之常情。”
劉徹溫情寬慰金俗。
金俗抬頭,眼淚婆娑:“陛下能明白姐姐這份悲痛,姐姐非常感動,但是姐姐……姐姐……姐姐方才不僅為母親哭泣,也……也是為自己哭泣……”
“因為田恬?”劉徹問。
金俗沉默不語。
劉徹道:“朕懲治田恬,因為他和他父親早就犯下大錯,礙於太後顏麵朕才一直沒有處理,此番處置是他罪有應得而非朕有意為難。”
“可是——”
“朕對姐姐始終懷有敬愛,姐姐無須擔憂。”
“真的嗎?”
金俗聞言越加慌張。
劉徹:“姐姐為何這般驚恐?難道說——”
“沒……沒有……姐姐隻是……隻是……”
思量再三,金俗鼓足勇氣,道:“姐姐對陛下可謂赤誠忠心,但是姐姐擔心……擔心女兒金娥她……淮南王世子娶她全因為太後顏麵,如今太後駕鶴西去,他們家還會像當初那樣對待我女兒嗎?萬一他們苛待金娥可怎麼辦!”
“姐姐的擔憂,確實不無道理……”
劉徹略帶無奈地說道。
畢竟,大部分時候,對皇帝而言,諸侯王的政績唯一考核標準是聽中央的話、忠於皇帝不叛亂,在封地上怎麼胡作非為都可以,鬨出禽獸行、濫·淫、虐·殺之類的醜事也稀疏平常,隻要彆太過分,激起民變或是殺死中央派去地方督查的官員就行。
由此可見,金俗最擔心的女兒失去太後這座靠山後被淮南王一家欺淩的情況的發生率其實非常高,而且皇帝還不能多加乾涉。
“姐姐覺得此事該如何解決?”
“姐姐以為,既然淮南王世子當年是為了討太後歡心才娶我女兒,如今太後大行,金娥又未生養,陛下何不下令世子另娶、金娥歸家?該是我女兒沒那個命,享不得王妃的福分。”
說到此處,金俗又是一番淚如雨下。
劉徹聽聞此言,竟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長門宮內的陳阿嬌。
當年,陳阿嬌母子可是……
“姐姐的提議,朕會認真考慮,當下最要緊的還是太後的喪事。”
劉徹不願被人發現自己的脆弱一麵,說話時神色冷凝,仿佛沒有感情的皇權本身。
金俗被嚇到,低頭,不敢再說話。
又說了幾句寬慰話,劉徹起身欲離開,猛然瞥見同為太後守夜的衛子夫身旁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陳阿嬌為他生的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