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稚很淡定。
當年在夏王宮時,因曆代夏王都沒怎麼對後宮製度上心,宮中亂成一團,她上麵的皇後娘娘又是萬事不管的病西施,最後出力的便隻有她。
這種事,一年到頭沒有十回也有八回,這還是能拿到她麵前說的,無法說的更是不計其數。
她現在畢竟不是貴妃娘娘,隻是個最低等的三等宮女,許多事便要越發小心謹慎,務必不出錯。
也正是因此,此刻的她確實沒有旁人以為的那麼驚慌失措。
付思悅畢竟隻是個剛及笄的小丫頭,便是存了照顧沈輕稚的心,也是因為她比沈輕稚要大上一歲,剛剛進宮,她也不太熟悉宮規,此刻便有些六神無主。
她想要跪下回話,右手卻一直被沈輕稚捏著,輕易無法動彈。
付思悅剛要說話,就聽邊上沈輕稚開了口:“回稟嬤嬤,奴婢明白了。”
姚竹一貫冷清,對她們也總是看不順眼,便立即道:“大膽,你們做錯了事還不知道認錯,竟是如此不懂規矩,來人!”
她冷哼一聲,立即便有三四名二十幾許的宮女出列,就要上前拿下沈輕稚和付思悅。
沈輕稚微微低著頭,餘光卻一直關注宋亭,隻看宋亭就那麼端莊坐在圈椅上,正慢條斯理撫摸自己衣袖上的繡紋,頓時有了些底氣。
她沒有退縮,反而開口:“回稟嬤嬤,此事並非奴婢和付宮女所為,奴婢並沒有錯,何來認錯一說?”
姚竹的臉都要氣青了。
“你!還敢狡辯!彆仗著自己長得好,就……”
沈輕稚不聽她說什麼,這回卻拉著付思悅跪了下去。
付思悅已經懵了,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做什麼,沈輕稚讓她乾什麼她就乾什麼,整個過程特彆聽話。
看沈輕稚跪下開始磕頭,她便也跟著一起磕頭。
沈輕稚死過一回的人了,哪裡在乎那麼多尊嚴體麵,她直接給宋亭磕了三個頭,然後才直起身體:“嬤嬤,奴婢和付宮女做事一向仔細,這四日裡在熨燙房是有目共睹的,就連竹姐姐都沒挑出錯來,可是如此?”
付思悅跟沈輕稚這一對小宮女,在熨燙房口碑確實不錯。
一個是因為她們兩個都是勤勤懇懇當差不廢話的主,再一個付思悅嘴甜,喜歡姐姐地喊,有幾個年長的宮女自然就偏心她,連帶著對“勤勉”的沈輕稚也能看順眼。
姚竹整日裡挑錯訓人,到底沒能把她們怎麼樣,大抵正是如此,她心裡的火氣沒地方撒,這時候就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恨不得當場把她們兩人打死才算舒坦。
姚竹聽到她這麼說,又冷哼一聲,終歸因為宋亭沒有發話,便招手讓那幾個宮女立在原地,沒直接動手。
沈輕稚便繼續道:“這件銀鼠皮鬥篷,昨日奴婢跟付宮女從早晨一直忙到晚食前,從頭到尾都沒敢用明火燃炭,若當真是奴婢們所為,必不可能。”
她雖不是這個世界之人,但身體自有她的說話習慣,或許是因為在榮恩堂長大,阿彩說著一口流利的官話。
沈輕稚自己練習了幾日,便已經說得相當順暢,讓人聽不出一丁點口音。
她說話又帶了一絲獨有的韻律。
輕輕巧巧,如珠落盤,婉轉而清脆,很是好聽。
此刻這麼多話說下來,她喘都不帶喘,隻道:“宋嬤嬤一貫體恤下屬,也心明眼亮,正是知道奴婢們的性子,才讓奴婢能有機會辯解,奴婢在此先叩謝嬤嬤。”
她說完,又拉著付思悅給宋亭磕了三個頭。
在她看來,肯聽人說話的上峰都是好上峰,宋亭剛才一直沒發話,就是等著她跟付思悅開口為自己澄清。
當然,沈輕稚很明白,她不是當真好心,她隻是不想同紅芹鬨不愉快。
沈輕稚就是知道這些關節,才會堅持要為兩人澄清。
否則剛一入宮就做錯了事,扣些月銀都是輕的,重則打幾板子,她跟付思悅就沒辦法在宮裡安安穩穩活下去了。
看到她又領著付思悅磕頭,宋亭的眼眸難得閃了一下。
這丫頭可真是聰明。
再看她那張花兒一般的臉,宋亭終於輕輕嗯了一聲:“付宮女,你說這些,我都是知道的,隻是……”
“隻是王才人的銀鼠皮鬥篷終歸是破了,王才人定是要追究浣衣局的,即便是我……也沒這臉麵去才人跟前討嫌。”
王才人雖是宮妃,卻是七品,隻是個下三位的小主,她入宮多年,如今已是三十幾許的年紀,說起來,其實還沒有浣衣局的掌事嬤嬤有臉麵。
畢竟,她也沒自己的宮室,日常洗衣換被,都得浣衣局來安排。
燙壞了鬥篷,若是宋亭肯親自出麵賠禮道歉,王才人絕對不會糾纏不清,甚至也不會讓宋亭賠禮,私底下自己補一補便事了,宮裡真沒什麼人關照她。
但麵子上的話,宋亭自然要說得漂亮。
到底主仆有彆。
沈輕稚經過之前那一世的坎坷,現在做事極為謹慎,比方說昨日知道要經手王才人的鬥篷,她就悄悄問了旁的宮女幾句,知道了王才人的根底。
知道根底,才能做事。
沈輕稚便道:“嬤嬤,奴婢自然知道嬤嬤艱辛,隻是此事確實不是奴婢們所為,奴婢是有人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