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說得太傷感了。
就連沈輕稚,都覺得皇後這是吃醉了酒,說起胡話來。
夫妻之間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清呢?
帝王之家,似乎永遠都沒有真心一遭,曾經的沈輕稚沒有遇到,現在的沈輕稚也沒有念想。
她是過來人,看得很清楚,皇後這不過是醉酒之後痛快說上幾句,實際上在她內心深處,或許早就已經明白。
真心實意,恩愛非常,那都是話本裡的故事。
皇帝能對她有兩三分尊重,兩三分在意,都比旁人要強上許多。
畢竟,在大皇子還未及滿月時,皇帝便堅持讓皇後記養這個孩子,並且不讓皇後再冒險生產。
對於當時強弩之末的皇後來說,這是最大的慰藉,也是最好的結果。
兩次生產後失去孩子,也徹底拖垮了皇後的身體和精神。
無論是皇帝不願意失去這個妻子,亦或者隻是蘇瑤華這個人,都已經是愛重的表現了。
采薇是個最好的傾訴對象,她不徐不慢輕輕拍著皇後單薄的後背,隻說:“娘娘,可咱們也有舉案齊眉不是?”
翻來厚重的史書,又有幾個元配皇後能一直同皇帝並肩走下去。
蘇瑤華身體不好,自從二皇子夭折之後,她便得了寒症,總是氣血不足,虛弱無力,這多年用珍稀藥材堆積出來,看似康健,隨著年齡漸長,越發難以維係。
她已經許久沒有吃過酒了。
若非今日高興,她也不會吃這麼多酒,把自己吃醉了。
但一醉酒,那些堆積在心裡的埋怨和悲傷,就會如同潮水一般湧上心頭,徘徊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采薇輕輕拍著皇後的後背,聲音越發溫柔:“再說,娘娘還有大殿下,無論如何,大殿下都是向著娘娘的。”
蕭成煜是很懂事的,彆看才剛束發,但應該如何做,應該向著誰,他心裡很清楚。
蘇瑤華低頭擦了擦眼淚,輕輕說:“可他也會對馮覓兒心軟。”
采薇就說:“宜妃娘娘是大殿下的生母,若大殿下被皇後養育便不理生母,到底顯得太過薄情,朝野內外,會是什麼名聲?娘娘又會背什麼樣的罵名?”
她輕聲細語安慰:“大殿下每次都很有分寸,既不會讓她得逞,也會讓陛下心疼娘娘,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蘇瑤華深深歎了口氣:“他也可憐。”
一宮之內,怕隻他有兩個母親。
旁的皇子公主雖也叫她母後,到底還是記名在自己的生母名下,總歸心裡更向著生母。
這麼一說,蘇瑤華便漸漸從那些悲春傷秋的小女兒情態裡掙脫出來。
“說到底,盼著彆人心軟,期待旁人的憐憫和好心,都沒有用處,”蘇瑤華神色微冷,堅定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子之位。“
“德妃的二哥正擔著左都禦史的要職,陛下要整頓吏治,就要重用他,且蔣家曆來便是清溪世家門閥,學生遍布天下,在朝中黨羽眾多,可謂是人多勢眾。”
蘇瑤華出身一等護國公蘇氏,祖上蹭跟隨高祖皇帝征戰大楚天下,其後嗣子孫皆忠君愛國,驍勇善戰,文臣武將輩出,一直到蘇瑤華父親這一代,也一直是一等護國公,從未有過奪爵降等。
蘇瑤華被選為太子妃,正是因為其蘇家嫡出長女的身份。
而德妃當年被選為太子側妃,也因其出身蔣氏。
以至於後來的淑妃、宜妃、安嬪、和嬪等,大抵都是因為皇帝恩寵才有的位份,同她跟德妃是不同的。
蘇瑤華一直最提防的就是德妃。
采薇道:“娘娘,若是陛下當真那麼看重德妃娘娘,也不會等大殿下三歲上才讓德妃娘娘誕育二殿下,他這是在讓娘娘放心。”
確實,弘治帝還是更在乎皇後的,若非如此,大皇子就不是大皇子,早就是三皇子了。
但三歲在皇家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亦或者弘治帝根本就沒有什麼等上三載的想法,如今這般結局,不過是德妃運氣不好罷了。
蘇瑤華這會兒已經擦乾眼淚,淡淡道:“他隻是不想讓後宮生亂,後宮能短暫平安穩固,就是皇後位穩,嫡長子位穩,前朝便能安穩,百姓才會心安。”
頓了頓,皇後又道:“先不提這些,長淵還在寒古鎮?”
采薇便答:“是,三爺還在藩鎮,今歲他上表回京,陛下未應允,也未派新的參將過去協助。”
近來大夏動作頻繁,邊關諸鎮都開始調兵遣將,抵禦大夏的騷擾,蘇瑤華的三弟兩年前就已經調去寒古鎮,兩年中一直帥兵鎮守邊關。
大楚的邊疆統領三年一換,蘇長淵提前至年關申請回京,是最穩妥的。
無奈弘治帝沒有下旨允諾,他隻是鼓勵了一番,說他實在辛苦,讓他好好為國儘忠。
蘇長淵就隻好繼續留在寒古鎮了。
他不回來,於皇後來說是好事,於姐姐來說卻時刻都要提心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