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出來,大家都起了心思,所有人看著謝韻,謝韻不由得笑起來:“你們這些個沉不住氣的,不過就是迎親,這有什麼好看的?”
好看。
楚瑜心裡琢磨著。
上輩子她的婚禮十分簡陋,和顧楚生在昆陽那裡,就在院子裡請了兩桌顧楚生的屬下,掀了個蓋頭,就算了事。顧楚生曾經說會給她補辦一個盛大的婚禮,可她等了一輩子。
等了一輩子的東西,總有那麼幾分不一樣,楚瑜壓著心裡那份好奇,同謝韻道:“母親,我們便出去看看吧。”
“你這孩子……”
謝韻笑著推她,說話間,就聽爭執吵鬨之聲,隨後便看見兩個少年在房頂上打了起來。
楚錦驚呼出聲來:“是二哥!”
楚家一共四個孩子,世子楚臨陽,二公子楚臨西,剩下的就是楚瑜和楚錦兩姐妹。楚家將門出身,楚臨陽還因著身份有些顧忌,楚臨西則早就沒給衛家人客氣動起手來。
女眷們湧到窗戶邊,爭相探出去頭去看屋簷上的人,楚瑜同謝韻、楚錦一起走到門前,仰頭看了上去。
楚臨陽穿著一身藍色錦袍,看上去頗為俊秀。而他對麵的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四出頭,身著黑色勁裝,頭發用黑白相間的發帶高束,穿得雖然乾淨利落,但身上那股子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傲氣卻絲毫不遜於楚臨陽。
楚臨陽本就生得已算好看,而對麵人卻生得更加俊朗。眼如星月,眉似山巒,丹鳳眼在眼角處微微向上,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昳麗。然而少年神色端正嚴肅,便隻留那如刀一般銳利的氣勢,直逼人心。
那是華京世家公子難有的肅殺嚴謹,猶如北境寒雪下盛開的冰花,美麗又高冷。
楚瑜的目光凝在了那少年身上,一瞬之間,她仿佛是回到了上輩子,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麼近距離看過這個人。
那時候他已經是名震天下的鎮北王,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手握兵權,權傾朝野。
她被顧楚生送離華京那日,風雪交加,他駕馬回京,黑衣白氅,麵色冷然。
那時候他比現在生得硬朗許多,也不似此刻這樣,眼中尚含著少年人的稚氣和勃勃朝氣。
他的目光冷如寒冰深潭,駕馬攔住她的馬車。
“顧夫人?”
他語調沒有起伏,雖然是詢問,卻沒有半點懷疑,早已知曉車簾之中的人是誰。
楚瑜讓人卷了車簾,坐在馬車裡,恭敬行禮,平靜回他:“衛大人。”
“顧夫人往哪裡去?”
“乾陽。”
“何時回?”
“不知。”
“顧夫人,”衛韞輕笑:“後悔嗎?”
楚瑜微微一愣,衛韞看向遠處:“顧夫人可知,當年衛府上門提親前,家中人曾來詢問,楚家有二女,兄長心慕哪位。兄長說,他喜大小姐,因大小姐習武,日後待我成年,他若不敵,可帶妻上陣。”
“成親前一夜,兄長一夜未眠,同我吩咐,楚家好武,若迎親時動了手,我需得讓著些。”
說著,他轉頭看向她:“顧夫人與令妹不同,令妹趨炎附勢,乃蠅營狗苟之輩。顧夫人卻願舍禦賜聖婚,隨顧大人遠赴北境,征戰沙場。可惜顧夫人有眼無珠,我兄長待夫人如珠寶,夫人卻不屑一顧。”
“夫人走至今日,”他目光平靜:“可曾後悔?”
那時候楚瑜輕笑,她迎著對方目光,神色坦然:“妾身做事,從來隻想做不做,不想悔不悔。”
青年沒有說話,他靜靜看了她許久,淡然出聲:“可惜。”
她沒有回話,隻恭恭敬敬跪坐著,看那青年打馬離開。
如今她仰著頭,看著衛韞和楚臨西動手,他手上功夫明顯是高出楚臨西很多,卻與楚臨西糾纏許久,讓得不著痕跡。
楚瑜不由得彎起嘴角,從旁邊花盆裡撿了一顆石子,朝著楚臨西就砸了過去。
石子砸在楚臨西身上,當場將楚臨西砸翻過去。
楚臨西嚎叫出聲:“衛七郎你陰我!”
衛韞站在屋頂上呆了片刻,隨後反應過來,朝著楚瑜的方向看過去。
便看見女子身著喜服,頭戴鳳冠,斜靠在門邊,手裡拿著一塊石頭,上上下下扔著,笑得好不正經。
衛韞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燦然笑開。
他朝著楚瑜拱了拱手,隨後縱身躍下,楚臨西正和衛家其他兄弟在鬨,楚臨陽在調和,衛韞迅速繞到了衛珺後麵,小聲說了句:“哥,嫂子可漂亮了!”
衛珺穿著喜袍,雙手負在身後,麵上假裝淡定,不著痕跡往衛韞身邊靠了靠,小聲道:“你見著了?”
“楚臨西就是被嫂子打下來的。”
衛韞說到這裡,頗有些憂愁:“哥,我覺得以後我可能真打不贏你們夫妻兩了。”
衛珺彎眉笑開:“那是自然,你哥的眼光能錯?”
說話間,到了時辰,楚建昌也不再耽擱了,抬了手,楚臨陽趕緊招呼楚臨西和其他衛家人站列在兩邊。
而內院裡,侍女慌慌張張衝進來,開始給楚瑜蓋蓋頭,扶著楚瑜往外走去。
衛珺站在正前方,衛韞和二公子衛束站在衛珺身後,其餘人等分列幾排站在這三人後麵,楚家人站在台階上,禮官站在右首位,唱和出聲:“開門迎親——!”
大門緩緩大開,楚瑜身著喜袍,由楚錦攙扶著,出現在眾人眼前。
她眼前一片通紅,什麼都看不到,隻聽喜樂鞭炮之聲在耳邊炸開,而後一節紅色的綢布放到她麵前來,她聽見一個溫雅中帶著掩飾不住的緊張的聲音道:“楚……楚……楚姑娘……”
楚瑜輕笑,她握住紅綢,溫和出聲。
“衛世子,彆緊張。”
她說:“我跟著您。”
衛珺的心驟然安定,他握著紅綢,那忐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他沒有選錯人。
鎮國侯府的世子妃,理當是這樣,能用一句話,讓他從容而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