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被自己居高臨下的俯視的人,一朝得勢,居然也學著自己從前的樣子,溫和體貼的站在高處俯視自己……
叔母所說的那句“娘娘賜下”,又是何等的刺耳!
馮珠娘到底心性堅韌,強忍著沒有發作,更不肯在堂妹麵前露怯,言笑晏晏,一如往昔。
直到出了宮門,坐上回府的轎子,方才閉合雙目,任由淚珠滾滾流下。
馮大夫人向來知曉女兒心高氣傲,今日又親自見證了四房之女如何佩戴著親和假麵挫傷女兒的自尊,很有心想勸慰一二,隻是未及開口,便被馮珠娘堵住了。
“阿娘,我累了,想先回去歇著。”
馮大夫人神色歉疚,嘴唇囁嚅幾下,終於還是強笑著應了聲:“好。”
馮珠娘房裡的婢女知道姑娘今日入宮去見昔日堂妹,隱約猜測她心情不會太好,故而並不敢多言,侍奉著她更衣之後,便待退往偏房去。
隻是將要走時,卻被馮珠娘叫住了。
她將那份鐫刻著自己恥辱的禮單遞過去,臉色平常:“歸置到庫裡去吧。”
婢女小心的展開,看了一眼,不禁瞠目:“這是太後娘娘賜給姑娘的嗎?”
馮珠娘心頭猛地一痛,轉過眼睛去,冷冷的覷著她,一字字道:“不,這是淑妃娘娘賞給我的。”
那婢女心下惶恐,不知所措,下一瞬,馮珠娘已經暴怒的將桌案上的東西儘數掃到了地上:“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那婢女忙不迭的退出門去。
隱忍已久的委屈傾瀉而出,馮珠娘恨恨出聲:“不過是一顆被舍棄的棋子而已,你有什麼好得意的?想誕下皇子母以子貴,隻怕你等不到這一天!”
“什麼昭儀,什麼淑妃,來日天子都不是天子了,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
太極宮。
嬴政手執黑子,跟空間裡的李世民下棋。
李世民說下在哪兒,他順手給擺上。
將將下了一半兒,少監泰平躡手躡腳的過來回話:“陛下,柴尚書的奏疏到了。”
嬴政淡淡應了一聲:“呈上來。”
泰平應聲而去,幾瞬之後,畢恭畢敬的呈上來一隻封好的木盒。
嬴政信手將木盒上的封條撕開,取出裡邊的奏疏,展開一瞧,不禁微微一笑:“年輕人,果然沉不住氣啊。”
倘若馮珠娘在此,見到奏疏上所言,隻怕當場就要嚇個半死。
原因無他,其上詳細講述了她與馮大夫人今日入宮的經過,從出門到歸府,連同她在自己閨房中怒極之下所說的都一字一句記錄清晰,宛若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這便是內衛的功績了。
柴同甫等幾個內衛統領既然倒向新帝,必然是得要有投名狀的,既然如此,還有比承恩公府馮家更明顯的靶子嗎?
先帝隱藏在水麵之下的內衛勢力多半藏於宮中,皇太後處一時半會兒是插不上手了,至於馮家內部,尤其是馮老夫人與馮明達夫妻處,怕也是防範緊密。
既然如此,倒不妨從馮珠娘身上下手。
她跟馮氏利益集團的關係足夠親近——長房嫡出的女兒。
她是計劃中的一環——以承恩公府長房嫡女的身份被許嫁左監門府上將軍。
她知道馮家在背後在籌謀什麼,至少也是知道一部分——所以她能夠在堂妹入宮前夕,配合馮大夫人做出妒忌的模樣,示敵以弱,打消四房跟馮蘭若可能有的疑心。
而與此同時,相對於皇太後和馮家其餘人,她身邊的防衛又不會嚴密到叫人無從下手……
馮珠娘誠然不乏城府,但畢竟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新帝力壓皇太後、打斷馮家計劃在前,一向被她輕看的堂妹時來運轉、鹹魚翻身在後,再被堂妹居高臨下的俯視一下,心態再好,怕也得崩上一會兒。
隻是她畢竟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在宮裡發飆,然而等回到了自家地盤,把婢女們統統趕走,摔幾個瓶子發泄幾句,這還不是正常操作?
內衛的人就在這時候發揮了作用,一字一句的copy下來,直接送到了嬴政麵前。
空間裡幾個皇帝探頭瞅了一眼,也不禁笑道:“不年輕氣盛,那還能叫年輕人嗎?”
李元達道:“身份顛倒,錯失一生良機,彆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就算是成年男女,又有幾個能從容應對的?”
李世民探頭看了眼,輕輕搖頭:“年輕人還是心態不行啊,一點點刺激,就沉不住氣了。”
李元達扭頭看他一眼,意味深長道:“你這話說的,叫魏征的墓碑老尷尬了。”
李世民:“……”
朱元璋還在看馮蘭若給馮珠娘準備的禮單,邊看便咋舌:“喲,這小姑娘挺大方啊,她是真舍得往外給。”
劉徹道:“馮家這艘船都漏水了,鬼知道還能開多久,搞不好明年這些個東西就得重新回她手裡呢!”
看到某一處,又陰陽怪氣的笑了起來:“喲,怎麼還有皇太後的嫁妝啊,噢,送子觀音,送這個乾什麼?不是已經有人證明這東西沒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