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每晚入睡之前都會抽出一刻鐘時間看西閣那邊兒今日有何發現,後妃們每個人進度如何,如是一連幾日,便發現毛才人的業績格外突出。
叫了值守的內侍來問,才知道她每日去的最早,走的最晚,並不十分聰慧,卻是一等一的勤勉。
嬴政跟朱元璋有一點不一樣。
他們倆都希望手底下的人比生產隊的驢還能肝,最好是全年無休的肝,但是嬴政有著一點絕妙的好處,那就是他舍得出錢出爵位。
老朱的錢都是一個個串在肋骨條上的,等閒彆想擼他一個銅板,相對而言,嬴政要大方得多。
他當即拍板,賜玉璧一雙、黃金百兩,再以毛才人勤勉忠君為由擢升其為美人,除此之外,各宮俱有賞賜,再下令從次月起,各宮月例加倍,以酬其功。
一個美人之位,嬴政並不放在眼裡,至於百兩黃金,馬骨尚且價值千金,不過區區百兩,以此來得人心,何貴之有?
又使人往西閣去傳口諭:“自即日起,西閣五更天作,午後寅時中(下午四點)歇,旬假與三省同。朕深知諸位愛妃體國之心,更不欲爾等疲乏精神,困倦自身。”
朱元璋還有些意猶未儘:“不讓她們繼續肝了啊?這才多久啊?她們在工作當中學到了很多東西,積累了很多經驗,也是收獲了很多的……”
李元達:“老朱,求求你做個人吧_(:з」∠)_”
李世民:“一天乾七個時辰,這是肝上長了個人啊!”
隻有劉徹寬撫他:“今天鬆一鬆韁繩,是為了明天更好的揮鞭,這叫可持續性的竭澤而漁。”
嬴政罕見的給劉徹點了個讚。
……
太極宮的內侍迎著月色,帶著賞賜和擢升毛才人為美人的口諭進入後宮,之於諸後妃而言,簡直就是久旱逢甘霖。
馮蘭若近來肝的臉色蠟黃、四肢無力,燕窩人參流水似的進補都不頂用,陡然得知天子金口玉言定了上班時辰,每日寅時中(下午四點)就可以歇息,且月例加倍,感恩之心油然而生。
其餘後妃也終覺可以鬆口氣了。
尤其是毛才人——現在改稱呼毛美人了。
送走前來傳旨的內侍,毛美人知道自己賭對了。
當今天子是個喜歡做實事的人,賞罰更是分明,自己的容貌和才乾誠然不夠出挑,但隻要肯好好做事,終究也是有一條通天大道的。
……
興慶宮。
皇太後起初聽聞新帝令後妃們在西閣處置宮務,並不很放在心上,前朝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後宮又何嘗不是如此?
再聽聞新帝令後妃清查內宮近二十年來的賬目和人員升調,臉色登時為之劇變。
她遣退侍奉的近侍,單獨傳了心腹前來:“那件事情……痕跡都抹除了嗎?”
心腹聽聞新帝查賬,也是惶惶,迎上皇太後緊迫問詢的眼眸,下意識想要說個肯定的答案,隻是心臟跳了又跳,最後還是搖頭,怯怯道:“娘娘是知道的,宮中珍品俱是登記在冊,賬目上雖都是按照正常賞賜做下的,但實在太多了,陛下若真是詳查,很難不露痕跡……”
皇太後的麵龐瞬間失了顏色,嘴唇無力的顫動幾下,良久無語。
如是過了許久,心腹方才聽見她仿佛是從天上飄來的聲音,幽微入耳:“人上了年紀,便格外思念父母,遞話給承恩公府,請母親入宮來吧。”
皇太後乃是先帝之妻、當今之母,自然不必像尋常後妃一般困束於宮規,但凡有所想,第二日母家命婦便可入宮。
承恩公府聞訊之後,第二日,馮老夫人並馮大夫人便遞了牌子進宮。
皇太後遣退侍從,神色雖然還算鎮定,然而眼底卻仍舊隱約泄露出幾分不安:“陛下,近來在查賬呢。”
馮老夫人聞弦音而知雅意,臉色微變之餘,忙追問道:“先帝難道不曾細細掃尾嗎?”
皇太後低聲道:“先帝素來謹慎,該做的自然都做了,但假的畢竟是假的,那麼大的一筆數目,又皆是曠世奇珍,哪裡是輕易能抹平的?再則,當時之人,哪裡想得到後世之事?疏忽也是難免的。”
又說:“我聽聞,陛下是從二十年前的舊賬開始查,到那處紕漏,怕得有些時候,隻是這日子到底不會太久。”
“母親,”皇太後神色有些複雜:“咱們該早做準備了。”
她是馮老夫人的女兒,是馮老夫人身上掉下去的肉,馮老夫人看著皇太後此時神情,心頭便是一顫——皇太後害怕了。
畢竟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距離最開始的計劃,早就偏了十萬八千裡。
而一旦事敗……
一種可怖的恐懼驀然降臨心頭,馮老夫人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經年的賬簿在哪兒?過往二十年的那些記檔,又被存放在何處?”
皇太後唯有苦笑:“陛下令人存入西閣,使心腹就近把守。”
馮老夫人合上眼,臉上的皺紋一道道閉得更緊。
一直沉默著的馮大夫人忽的道:“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馮老夫人與皇太後齊齊一震。
馮大夫人如若未見,素來溫和的人,一旦定了心思,反倒更加果決:“諸多變故都自一人始,既如此,何不將其除去?現下當今登基不過幾月,便如此難纏,待到他羽翼豐滿之時,莫說昔年籌謀,馮氏一族卻不知能否得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