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落雁平沙(2 / 2)

這一瞬間眼波流轉,讓沈滄流仿佛再度看到了當年那個少女。

沈滄流心頭一熱:“你還記得我們的初見嗎?”不等她答話,他已經繼續道,“你小小年紀便已學會禦劍,那時候,你一心隻有修煉,隻站在雲端瞥了我一眼,高高在上不染塵埃。而不是如今這般、這般……”

他掃了一眼桌上的茶點,薛宴驚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就喜歡自己當初那高高在上不愛搭理人的模樣,自己現下這端茶倒水的,他反而看不上。

她沉吟道:“你這癖好,多多少少是有點變態了……”

看到沈滄流愕然的表情,她轉開話題道:“對了,沈師兄今日前來,究竟所為何事,還請直言吧。”

“我想,”沈滄流頓了頓,前兩個字說得鄭重,後麵卻放低了聲音,“退婚。”

薛宴驚聞言毫不意外地頷首:“準奏。”

“……”沈滄流一時沉默,不知是為他準備好的理由和歉意尚未說出口,她便已輕飄飄地點頭應允感到驚訝,還是被這句“準奏”噎住了。

薛宴驚正想順口再接一句“跪安”。沈滄流頗有些歉疚地開口:“我知道你在師門內處境不太好,雖然我們退了婚,但你若遇到什麼麻煩,也可以來投奔平沙落雁樓,如此,也不算你孤苦無依。”

“孤苦無依?”薛宴驚笑了笑,“有四明峰師兄師姐在此,我算不得孤,如今的生活,我也不覺得苦,至於‘無依’,誰又規定人生在世一定要依靠些什麼人呢?”

沈滄流默然片刻,望著她的側臉,不由又感歎道:“若是沒有當年那件事,我們也許已經……已經成了一對兒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薛師妹,都是造化弄人啊……”

薛宴驚張了張口,想勸他不要侮辱神仙眷侶:“若是沒有當年那件事,你我百年前大概就已經退婚了。”

薛宴驚還記得,她當年並不太喜歡沈滄流,也不愛搭理他,總覺得他太笨,還總自吹自擂自認為是個天才。

不過百年後的如今,薛宴驚已經知道自己是冤枉這廝了,於修煉一途,沈滄流確然是個天才,雖然比不上當年的她。

舉個不大恰當的例子,在天賦這方麵,如果天下大部分人是薛宴驚下個五子棋都需要讓對方八步的普通人,那沈滄流就是她隻需要讓三步就能勉強有一戰之力的天才了。

隻不過當年父親總擔心她過剛易折,教她要懂得藏拙。薛父為人端正嚴肅,和女兒其實並不算親近,交談時也以教導居多。年少的薛宴驚不認同他的很多觀念,但也不想違逆父親,在薛父麵前向來收斂,以至於給了沈滄流他們兩人不相上下的錯覺。

她當初年輕氣盛,不太看得上這廝,如今雖然失了憶,但畢竟活過百年,大抵是成熟了些,倒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天賦這種東西是與生俱來的,而非她努力得來,她並沒有權利仗著自己天賦好,就去瞧不起那些所謂的“庸人”,因此倒是難得對沈滄流和顏悅色,誰知這廝的喜好頗為神奇,就喜歡看不上他的那個她。

當年她看不上他,如今他瞧不上她。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相看兩厭了。

隻是如今二人天差地彆的境遇,讓她的實話也聽起來像是在絕望地嘴硬,沈滄流看她一眼,擺出一副大度的表情:“我明白。”

“……”

薛宴驚不欲與他再費唇舌,打算起身送客,忽聽得屋外一聲怒喝“沈滄流!”

隨著這怒喝聲而來的,是力道剛勁的一劍,那赤色長劍破窗而來,直衝沈滄流劈砍而去。

剛剛踱步到門邊準備開口送客的薛宴驚眼疾手快,飛身而出向沈滄流的方向撲了過去,在那道劍氣之下及時搶救出了六師兄親手製作的那幾盤茶點,小心翼翼地擺放到安全的位置,這才分神去關心沈滄流,發現他已經被那突如其來的一劍抽飛了出去,以一個五體投地的姿勢趴在了自己麵前。

薛宴驚低頭與他對視:“……平身,不必行此大禮。”

沈滄流不可思議地盯了她一眼,剛剛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合身撲來的薛宴驚是要擋在他身前為他受這一劍,還沒等他細細體味那一刻的感動與詫然,就發現這顯然隻是一個非常美好的誤會。

把他擊飛的赤色長劍名為“疾風冽”,此時長劍的主人正怒視他道:“沈滄流,我剛得到消息,你這百年間已然和旁人定下終身,是也不是?!”

沈滄流不答,抬手拂去唇角溢出的血跡,認出眼前人是薛宴驚的三師姐燕回,冷哼了一聲:“我且受你這一劍。”

燕回冷哼地比他還要大聲,持劍對著沈滄流的咽喉:“我用得著你讓我?拔刀吧!”能被玄天宗一派掌門收為親傳弟子的修者,多多少少都有其獨到之處,她兩百年前就已經是化神期,並不畏懼沈滄流這個眾人口中的天才。

“三師姐……”

薛宴驚很清楚,自己從來沒有喜歡過沈滄流。她既無心,又何苦去責怪對方變心?此時便有心想替他解釋一句,上前兩步:“師姐,彆打了,其實這退婚,我是願……”

誰知話未說完,燕回那雙淩厲的眼下一刻就釘在了她身上:“還有你,說退婚就退婚?他們平沙落雁樓選在這個時候退婚分明就是落井下石!你就這麼好說話任他欺負?”

麵對師姐的怒火,薛宴驚立刻挪了挪步子,把身後的沈滄流暴露在燕回的視線下,一雙桃花眼顯得分外無辜,輕聲提議道:“師姐,要不,你再抽他幾劍消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