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想見你……”(1 / 2)

春心動 顧了之 6716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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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光閣裡的動靜很快傳遍了整座侯府。

眼看一群護衛仆婦殺氣騰騰豎著進去,氣若遊絲橫著出來,跟了夫人十幾年的柴嬤嬤更是直接被抬出了府,一時之間,瑤光閣之外幾乎人人自危。

尤其惠風院裡頭當差的,從粗使丫鬟到管事嬤嬤,一個個全都夾起了尾巴做人,連句高聲話也不敢說,生怕說錯什麼,被守在院門口的金吾衛聽著,傳去郡主耳裡,下一個被押上春凳的便是自己。

鐘氏從當日午後一直暈到夜深,好不容易醒來,一看身邊伺候的全換了陌生麵孔,自己宛若被圈禁了一般,一個萬念俱灰又暈了過去。

那頭大公子病還未好,這邊夫人又倒下了……想夫人過去暗地裡揩了瑤光閣多少油水,郡主都是看也懶得看一眼,從未撕破過臉,不想動起真格來,對上侯爵夫人竟也像碾螞蟻似的!

全府上下人心惶惶了三日,三日後午後,一輛印有永恩侯徽記的馬車披著風霜駛入長安城,停在了侯府側門外。

一位打扮素淡的婦人風塵仆仆從馬車上下來,匆匆步入瑤光閣。

瑤光閣內,薑稚衣抱著狸奴斜倚在美人榻上,讓穀雨給麵前的婦人斟了盞熱茶。

“前陣子侯爺一收到您的信便著急忙慌要趕回來,可聖上派下的差事著緊,實在耽誤不得工期,侯爺便吩咐妾帶著這封手書和這印信先行回府……”婦人說著,遞上一封信和一隻檀木盒子。

薑稚衣從穀雨手中接過信,拆了開來。

她的舅父有兩位妾室,麵前這位許氏雖出身不顯,相貌也平平,不過因與舅父在木工及建築一道頗為誌趣相投,每逢出差,舅父都會帶上許氏隨行。

“侯爺說,夫人這些年確實明裡暗裡多次與他提過將您許配給——”許氏略去了薑稚衣不想聽的名字,“侯爺知您不可能瞧上這門婚事,回回都是反對,這次侯爺出遠門之前,夫人又提了一次,侯爺一時不耐說了句‘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不想竟激得夫人走了這樣的旁門左道,險些害了您……”

“侯爺真真是悔不當初,恨自己沒周全好此事,說此番定會為您做主。”

薑稚衣從信中抬起頭來:“那就去看看我那舅母如何了吧。”

換了身便宜行事的穿戴,薑稚衣坐上步輿,帶著許氏朝惠風院去。

惠風院裡,下人們一個個噤若寒蟬,輕手輕腳掃著地,看見院外步輿落下,齊齊屏住呼吸埋下頭去,小心翼翼看了眼臥房的方向。

薑稚衣剛順著這些人的目光望去,便聽屋裡頭傳出“啪”一聲瓷碗摔碎的脆響。

緊接著,一道勸慰的女聲響起:“夫人消消氣,藥總是要喝的……”

說話的人是永恩侯的另一位妾室。

當年鐘氏生了個病秧子兒子之後就再難有孕,眼看許氏連生兩個兒子,又得丈夫喜愛,倍感威脅,便抬了自己的陪嫁丫鬟給丈夫做妾。

不過沒能如鐘氏所願,這位陪嫁丫鬟生了兩胎都是女兒。

鐘氏:“除了消消氣你還會說什麼?沒用的東西!”

“哎喲”一聲呼痛,像是那陪嫁丫鬟被推到了地上。

“要不是當年你肚子不爭氣,我何至於淪落到被個沒爹沒娘的丫頭片子拿捏?!”

薑稚衣腳步一頓。許氏在她身後跟著停住,搖了搖頭無聲一歎。

裡間鐘氏碎碎叨叨咒罵著,深吸一口氣:“這麼些年都叫那丫頭騙了,裝得一副乾乾淨淨與世無爭的清高樣,背地裡挖空了心思要打我臉麵呢!那日若不是她去宮裡搬來救兵,故意設計害我……”

“本郡主要打誰的臉,還需設計?”

鐘氏一個激靈一抖,猛地抬起眼來,警惕地往床裡側挪去,挪到一半似又覺掉了架子,直了直腰板。

“看一眼都嫌臟的人,還不配本郡主花那些心思。”薑稚衣跨過門檻,淡淡斜了眼鐘氏,“不過舅母既有力氣罵人了,想來也有力氣搬出這惠風院了吧?”

鐘氏一愣,好似將這話在耳邊過了幾遍才聽懂,難以置信地瞪起眼來:“……我可是這侯府的夫人,是你的長輩,你怎麼敢!”

薑稚衣朝後抬了抬下巴。

許氏走上前來,向薑稚衣和鐘氏頷了頷首:“侯爺有令,夫人操縱巫蠱之術,辱沒家門,即日起府上一應事務交由妾暫理,大公子也由妾照看,請夫人搬去北麵小佛堂修身養性,靜思己過,未經準許不可踏出佛堂半步。”

“……反了!一個個,全都反了!”鐘氏顫著手指了指許氏,“你們,你們合起夥來算計我,等我搬出這惠風院,你就好當這侯府的主母,你想了很多年了是不是?!”

“妾從未如此想過,”許氏低頭呈上手書,“妾所言皆是侯爺之意,句句屬實。”

嚓拉一聲響,鐘氏一把撕爛了手書:“你們說我操縱巫蠱之術,證據呢?倒是拿出證據來!拿不出證據,縱使你們哄騙得了侯爺,我也可與你們對簿公堂!”

“證據——”許氏看了薑稚衣一眼。

“你們的證據不會就是幾根頭發絲兒吧?”鐘氏盯著薑稚衣冷笑一聲,“幾根頭發絲兒能證明得了什麼,豈知那不是你隨意找來汙蔑我的?”

薑稚衣輕輕歎了口氣:“舅母當真想看證據?”

聽見薑稚衣這一聲歎,鐘氏篤定一笑,正了正衣襟:“那便看你拿不拿得出來。”

薑稚衣朝身後遞了個眼色。穀雨拿著供狀走上前去。

“操縱巫蠱之術,是辱沒家門,天子腳下買通打手假扮山匪作亂,卻是辱沒皇家,看來舅母是嫌舅父的處置太輕了。”

“你、你怎知——”

她也是瞧著兒子始終不好,偏方又丟了,這便一不做二不休,想著搏一搏擄了這丫頭當藥引子,逮著她出門的機會下了手,哪怕不成也不過是場意外……

鐘氏遲疑地接過公文紙,提起一口氣展開,抖著手臉色一點點泛了白。

薑稚衣:“沈少將軍親自審出來的罪狀,人證正關押在我院中柴房,舅母還要去對簿公堂嗎?”

鐘氏提起的那口氣一泄,朝後一仰癱軟在了床上。

*

黃昏時分,薑稚衣從惠風院回了瑤光閣,一聲不吭窩進圈椅裡,由穀雨揉肩捶背鬆快著身子。

“等了三日終於等到侯爺的準信,這事可算是了結了!”穀雨感慨著長籲一口氣,卻見薑稚衣神情倦怠,眉眼間透著股厭煩之色,看上去還是不太高興。

一聲幽幽的歎息在屋裡響起。

“是啊,等了三日,整整三日……”薑稚衣托起腮,望穿秋水般望著窗外的暮色,“他當真沒給我傳一句口信?”

知道郡主有情郎也好些天了,可每次看郡主人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到人後,穀雨還是會愣一下神。

這種詭異,就像戲台上正演著穆桂英掛帥,眨下眼的功夫一個轉場,突然改唱起西廂記了。

“奴婢這些天日日問一遍門房,沈少將軍的確沒差人來過……”穀雨小聲答著,思緒飄回到三日前。

那日傍晚,她奉郡主之命去玄策營報喜,將郡主交代的話一字不落、聲情並茂地說給了沈郎君聽,卻見沈郎君聽完之後一言不發,臉色——比那晚的夜色也就白了那麼一點點吧。

然後她便被人禮貌又不失強硬地“請”了出去。

郡主當日聽完她的回稟就很是鬱悶,卻因府上亂糟糟一團,還是先坐鎮府中等侯爺的消息。

這便一直等到了今日。

“從前舅母便百般阻撓我們,又是攔著我倆見麵,又是破壞我倆的信物……”薑稚衣蹙著眉輕輕嘖了聲,“如今我這三下五除二,徹底擺平了舅母,再沒人給我們使絆子了,他為何反倒不高興了?”

“您這麼一說……”穀雨靈光乍現般恍然大悟,“奴婢好像明白了……”

“嗯?”薑稚衣用鼻子隨意答應了聲。

穀雨思索片刻,組織了一番語言:“照您說,那日沈少將軍在刑房衝冠一怒為紅顏,便是打定主意要給您出頭了吧?”

“那是自然。”

“可他還沒破案,您就將案子查了個水落石出,萬事都自個兒解決了,那他還能做什麼?”

屋裡安靜下來,薑稚衣眨了眨眼,坐了起來。

“正如女為悅己者容,男子也都想在心悅之人麵前展現自己的勇猛威武,那日您讓奴婢去報喜,豈不就像將一盆冷水澆在沈少將軍頭上,傷了他的自尊,讓他自覺毫無用武之地,配不上郡主您?”

“這麼說——”薑稚衣烏黑的瞳仁輕輕一轉,緩緩點了點頭,“那我可得將這自尊給他找回來。”

*

兩炷香後,勝業坊,沈府東側門外。

穀雨將薑稚衣小心扶下馬車,看著麵前陌生的府邸小聲問:“郡主,這樣真的好嗎?”

“不是你說我需示一示弱,讓他也為我出點力嗎?”薑稚衣睨她一眼,接過小滿遞來的包袱,往肩上挎了挎,“怎麼樣?像被我舅母趕出家門的樣子嗎?”

彆人這包袱一挎,像要去逃難,她們郡主這包袱一挎,像在展示即將風靡長安的新式穿戴。

穀雨和小滿糾結地張了張嘴。

“算了,”薑稚衣擺了擺手,自顧自朝門走去,“像不像的,心意到了就行,你們趕緊回去,彆在這兒誤了我的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