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你在這兒乾什麼——”
隔著一麵倒下的屏風,元策森涼的眼緊盯住她。
薑稚衣方才在榻上打的瞌睡霎時跑了個空。
眼前站著的分明是從前待她再溫柔不過的意中人,這一瞬間,薑稚衣卻感覺自己像被一頭陌生的惡狼盯住,寒意森森爬滿背脊,鋪天蓋地都是危險的氣息。
她剛從睡夢中驚醒,還沒回神,不過慢答一拍,對麵人便像沒了耐性,靴尖一抬,踩上那麵翻倒在地的屏風,一腳踢開了那堆碎瓷。
啪一聲脆響,薑稚衣渾身一顫捂了捂耳朵,眼看他一步步朝前走來,本能般向後退去,膝彎撞上榻沿,跌坐上身後那張羅漢榻。
元策站定在榻前垂下眼,搭在腰間劍柄上的手慢慢握攏。
看著榻上人仰起的雪頸下纖細的青色脈絡,好像已經看到那薄薄的皮膚被利刃劃開,血湧如注——
“你凶什麼呀,怪嚇人的……”薑稚衣睜著一雙茫然驚懼的眼,瑟縮著肩膀瞅了瞅他。
眼前猩紅的畫麵忽而潮水般退去,元策拔劍的手一頓。
他——凶什麼?
……看不出來嗎?
薑稚衣:“乾嗎……你要跟我吵架嗎?”
“……”
殺了這麼多人,還是第一次,劍都要拔了,被人以為是來吵架的。
她現在最好是在裝傻,否則他能被侮辱,他的劍都不能。
“吵架?”元策把著劍柄,氣笑著點了點頭,“吵架……”
“我都還沒找你吵架呢,你倒先發製人上了……”薑稚衣嘴一癟,說著說著忽然站起身來,挺起胸脯一叉腰,朝前邁了一大步,“那好呀,來吵呀,我也正有氣沒處撒呢!”
元策帶劍後退一步,荒謬地低下頭去。
才到他肩胛骨的個子,這氣鼓鼓一步,竟仿佛要邁出壓他一頭的氣勢,氣勢擺完又自顧自委屈上了,撇撇嘴一副要哭的樣子?
……紅臉白臉全給她一個人演完了。
元策拇指緊壓著劍首,忍耐地眯起眼:“你還有氣?你有哪門子氣?”
“你早上說那麼一堆陰陽怪氣的話,我怎麼沒有氣!你給我說清楚了,你今日接來的姑娘是不是你在邊關的相好?”
元策朝東廂房那頭望去一眼,眉梢一揚:“是又如何?”
薑稚衣張著嘴,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是又如何?
他怎能如此風輕雲淡地說出如此恬不知恥的話……
“……你這是見異思遷,喜新厭舊!”
“喜新厭舊,起碼得先有舊,敢問郡主,我與你何‘舊’之有?”
薑稚衣一噎,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像她遭遇山匪那日在軍營醒來,聽見他說——臣應該同郡主有什麼瓜葛?
當時營帳裡有旁人,她隻當他是在掩人耳目做戲,可方才穆新鴻已見勢退了出去,此刻屋裡隻有他們兩人。
她怕是再沒有什麼借口可以自欺欺人的了……
他此行回京對她就沒有過好臉色,即便在無人處也一口一個生疏的“郡主”,絕口不提過去半個字,根本就是有了新人便不打算認舊賬了!
薑稚衣顫抖著深吸一口氣,忍著淚瞥開眼去。
這一瞥,忽然看見他身後那堆碎瓷片裡躺著一塊月牙形的玉佩。
雪青色流蘇作配,瑩潤的白玉上赫然鏤刻著一個“衣”字。
像逮著什麼把柄,薑稚衣驀地一指地上:“你說與我沒有舊,那這塊玉佩是什麼?”
元策回過頭去,低頭一看:“?”
薑稚衣起身一把撿起玉佩,舉起來遞到他眼下:“這是我贈與你的信物,你休想翻臉不認!”
成天唱戲不夠,還自帶上道具了。元策不耐地閉上眼,實在聽夠了這些戲本子。
吵個架,比殺個人還累。
“給我的信物?”元策睜開眼,從她手中一把抽過玉佩,沉下臉往牆角一砸。
當啷一聲,玉佩瞬間與那瓷瓶一樣碎裂開來。
元策:“那現在我扔了,郡主滿意了?”
薑稚衣怔怔朝地上望去,盯著那四分五裂的玉佩,不可思議地盯了半天,才敢相信剛剛那一瞬發生了什麼。
像突然從高處跌落,一顆心霎時沉到穀底,薑稚衣忍了許久的淚水瞬間蓄滿眼底,在眼眶裡打起轉來。
“好……”片刻後,她徐徐轉回眼,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點了點頭,“既如此,自今日起,你我恩斷義絕,再不相見!”
說著頭也不回地轉身哭著跑了出去。
書房裡驟然安靜下來。
元策額角青筋突突跳著,目光掃過這一地狼藉,抬手鬆了下衣襟。
青鬆急急奔了進來:“公子,小人剛是眼花了嗎?郡主不是早就走了嗎,怎會從您書房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