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瑉騎在馬上,看著久不見太陽的她從馬車裡探出了身,抬頭望向天空,似是被耀眼的烈日刺激得眯起了眼睛。
等看了片刻之後,她收回目光,又思忖了一番,然後看向自己:“午後有雨,要儘快找地方避雨。”
要下雨?
不止是風瑉,他身邊的護衛都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這晴朗的天空,目之所及不見一絲陰霾,怎麼看都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這幾個跟著他出行的護衛,這些日子以來跟陳鬆意也算是相熟了,每一個都曾經給她們把烤好的兔子、野雞送過來。
風瑉沒立刻說話,他們便笑著對陳鬆意道:“姑娘看錯了吧?這哪像是要下雨。這樣猛的日頭,找個地方避暑還差不多。”
“就是,這還沒入夏呢,天就已經這麼熱了。幸好公子爺要咱們上路得早,不然走晚了,大夏天的走陸路去江南,那才叫煎熬。”
陳鬆意手中撩著簾子,沒有多做解釋,隻等著風瑉決定。
反正他們趕路,她跟小蓮總歸是在馬車裡的,雨下下來也淋不到她們頭上,隻有風瑉跟他的護衛才會挨淋。
跟她目光相對了片刻,風瑉最終點了頭,以手中馬鞭指著前方道:“前方十裡左右有個驛站,等他們回來了,我們就過去,今天中午就在那裡休息吧。”
左右趕路不急於一時,而且距出發之前她說的“路遇貴人”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還不見人影,風瑉心中存著想看她這一手推演到底有幾分準確的念頭。
要是不準,就乾脆改走水路好了。
既然公子爺做了決定,護衛們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收了兩隻兔子、一隻野雞回來的兩個護衛一回到隊伍裡,他們就開始前進,準備中午在驛站休息。
十多裡路程,他們輕車簡從,速度很快,趕在中午之前就抵達了目的地。
大齊的驛站有兩個職能,一是給官員去外地赴任的途中落腳,二是邊關軍情跟舊京奏章送往京城的路途中,給信使更換補給、馬匹用的,尋常過路客商跟普通百姓都不能進去。
風瑉一行人,絕對不算上麵二者的任何一種。
但他爹是忠勇侯,光憑這個封號,忠勇侯府的印信一出,誰敢不讓他進去?
就這樣,一行人順利地進入了驛站,管理驛站的官員還親自相迎。
隻不過剛把馬解下來交給驛站的民夫去打理,眾人就聽見天邊滾過一陣驚雷,隨即狂風大作,烏雲迅速朝著方圓數十裡聚攏。
除了陳鬆意,所有人都呆愣地站在屋簷下,眼睜睜地看著前一刻還風和日麗的天氣瞬間變了,轉眼就有雨點密集地砸下來,濺起路上的塵土。
密集的雨幕將天地連在一起,仿佛將整個世界都洗得褪了顏色。
那接待他們的驛站官員回過神來,帶著幾分慶幸地道:“幸好小侯爺先一步到了,不然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可就要被淋一遭了。”
他說著,卻發現自己的話沒有得到回應。
包括風瑉在內,一行人都在看著預言過午後要下雨的陳鬆意,護衛們看她的眼神中更是帶上了一層敬畏。
這種觀天象的本事,要麼是欽天監的官員才有,要麼是護國寺的明遠大師才懂。
再不然就得是傳說中在戰場上特彆厲害的軍師,可以利用天象來左右戰局——這樣的人物,他們大齊的戰神厲王身邊都不一定有。
而那些人是什麼年紀,程家小姐才什麼年紀?
她就這樣風輕雲淡地斷準了,看著雨落下來,臉上也沒有什麼得意神色,隻帶著身邊的小丫鬟就轉身進去了。
風瑉站在原地,仍舊沒有從陳鬆意所展現的推演之準中回過神來。
隻聽見自己帶出來的護衛低語道:“程家小姐說午後會下雨,這剛過午時雨就下來了,這也太神了……”
“是啊,這也太準了……欽天監的老頭子不過也就這樣了吧。”
“不知她斷其他的事情怎麼樣,之前我聽小蓮說,程姑娘給她看過相,斷過她的命——好像那天程姑娘也給小侯爺看過?”
“對對對,我聽到了!”
“那天我也聽到了!程姑娘說小侯爺以後會在沙場上建功立業,成為大將軍!”
風瑉臉上微微刺痛,轉頭發現是自家護衛的目光聚攏了過來。
這下換成他在被他們用那種帶著敬畏的眼神看了。
風瑉俊臉一抽,人生還是第一次有了被人看得不習慣的感覺。
他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護衛們就將目光收了回去。
風瑉:“……”
他們開始聚在一起商量:“程姑娘是高人,你們說要是去找她給我斷一斷,她肯不肯?”
“我也想,不如待會我先去試試。”
“什麼你先?我年紀最大,當然是我先!”
在他們七嘴八舌,為著誰先誰後去找陳鬆意斷自家命數,想從她那裡得到一些指點而吵起來的時候,風瑉終於斷喝了一聲:“夠了!”
幾個護衛霎時間噤若寒蟬。
風瑉提著手中那個一路上不離身的布包瞪了他們一眼,轉身跨過門檻,進了大堂,“都進來,彆在門口擋著道。”
“是……”
護衛們先是蔫了蔫,隨後想起公子爺又沒說不許,於是又振奮起來,跟在後麵進了大堂。
風餐露宿半個月,現在能待在屋簷下避雨,所有人都覺得很好。
而且等明日雨停才出發,今天還能睡個好覺,更是完全沒有人抱怨。
這座驛站是兩層的結構,一樓大堂打尖吃飯,二樓是房間,讓路過的官員跟信使可以入住。
驛站的房間寬鬆,做事的人手也多,給京中來的貴人安排得很是妥帖。
在風瑉的乾涉下,護衛們終究還是沒有一窩蜂的全湧過去,讓陳鬆意給他們看命數。
於是在房間裡洗漱用膳之後,陳鬆意就在床鋪上打坐,讓凝聚起來的真氣運行。
運行完一個大周天,她睜開眼睛,感到經脈比起剛開始的時候已經疏通了很多。
按照她的估計,在去到江南之前就能夠大致疏通完手部的經絡,勉強達到第一重境界,擁有一些戰鬥力跟保命手段了。
直到這時,她才算真正有了底氣,可以回想京城的一些人跟事。
一樓大堂,風瑉坐在正中的桌子後,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外麵的狂風暴雨。
明明還是白日,可外麵看起來卻像陰暗得像是進入了傍晚。
風瑉在京裡是個紈絝中的紈絝,要吃好穿好,出了門卻並不怎麼講究。
半個月下來,再怎麼豐神俊朗的公子,也變得有些灰頭土臉,如今來了驛站,洗了個熱水澡,一收拾又是個錦繡公子了。
這個時間的驛站沒有什麼人來,他手中拿著杯子,修長的手指抵著杯沿,將這粗糙的茶杯轉在指尖,又想起了該給謝長卿送信的事。
他們出來已經半個多月了,程家肯定是在到處找的,而他到現在都沒問過陳鬆意為什麼跑出來,她是要去做什麼事,才要一個人去江南,所以給長卿送去的信要怎麼寫,他心中還在斟酌。
就在這時,風瑉捕捉到了身後響起的腳步聲,他回頭一看,是陳鬆意下來了。
而在她的手裡,還拿著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