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儘管對沈遇通過考試沒多少信心,但是裴先生還是儘心儘力地將自己所知都說了出來。
其中就包括了一件沈遇先前了解得不算清楚的事——大周科舉的最低一級考試,並非童生試,而是“科考”。
所謂科考,便是在鄉試之下,由各省、直提學官住持的選拔考試,規定除“在京吏典、承差人等”由所在衙門保勘和禮部考送外,各省、直的應試生儒,隻有科考中式,方能獲得參加鄉試的資格。[注1]
自大周建朝以來,科舉發展到如今,各省、直都有許多未入儒學的士人以“儒士”身份參加鄉試的例子,而他們之所以具有參加鄉試的資格,是因為參加科考中式,而非童生考試中式。[注2]
聽到這裡,沈遇恍然。
先前時候,他一直以為童生考才是科舉的最低一級考試,但經過裴先生講解之後,他才得知,它僅僅是決定童生,也就是尚未入儒學的士人能否成為府、縣學生員的考試,雖然與科舉考試有一定的聯係,但實際上沒有直接關係,蓋因它並不是參加科舉必經的一級考試。[注3]
也是到了此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馮縣令當時建議他參加明年開春的縣試,大概並不是當真要讓他考個功名出來,而是讓他努力通過縣試,從而獲取一個入縣學讀書的資格。
想通之後,他不由為當時的自己感到一絲赧然。
裴先生也在此時開口道:“我與縣學的宋教諭相識,他是個頗有學識之人,說句學富五車也不為過,隻是時運不濟,連續六次會試不中,遂絕了科舉之念,候官被派到咱們縣當教諭。”
說到這兒,他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口氣歎得頗為惆悵,還帶著些許沉重,顯然是推己及人,由宋教諭想到了同樣屢試不第,如今隻能靠在沈氏族學教書養老的自己。
還沒等沈遇想好安慰的措辭,他便自個兒調整好了,雙手拍了拍膝蓋,半是鼓勵半是認真地道:“你若是能去縣學讀書就好了,不僅能受宋教諭的教導,聽說縣令大人在閒暇時候也會去為學生們講上幾節課,他可是正經的兩榜進士出身……”
說這話時,語氣中難免又帶上了幾分豔羨,也不知是羨慕馮縣令的進士身份,還是羨慕那些能聽馮縣令講課的縣學學生們。
……
下晌,從裴先生家走出時,除了被塞了滿腦子關於詩賦的基礎知識之外,沈遇手中多了一張書單,上麵所列的書名,都是對方認為他需要研讀透的,裴先生還說,隻要他把這些書都學透了,就算寫不出什麼絕佳詩賦,應付縣試應當是沒什麼問題。
沈遇對此表示保留態度,畢竟他此前從來都沒作過詩,也沒寫過賦。
但事已至此,除了儘力,也沒有彆的辦法。
再次來到鬆風書肆,還是上回那個小夥計,對方記性不錯,見了他也認了出來,熱情地招呼了一聲:“郎君又來了,這次是要買些什麼?”
沈遇將書單遞給他,“勞煩幫我看看,貴店可有上麵的書?”
小夥計接過,低頭看了一會兒,撓了撓頭,“有倒是都有,隻是……您都要買下來嗎,那可要花不少銀子呢。”
沈遇微怔,發現自己又犯了常識性錯誤。
下意識以為買書花不了多少錢,但卻忘了這是古代,書的價格極高。
沈遇一時不說話,小夥計在心裡琢磨了一下,然後貼心地給出了解決方法,“我還記得您上回來買了紙筆,您應當是讀書人吧?”
見他點頭,小夥計就笑了,“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便宜的這幾本,您直接買下來也成,至於價格昂貴的這幾本,您可以從咱們書肆借書回家抄,比起直接買書,借書的費用就低多了,也劃算得多,那些讀書人們平時都是這麼乾的,您的字若是寫得好,能讓咱們家掌櫃的看中,說不定還能接抄書的活兒呢。”
這倒是沈遇沒想過的,想了想,也的確是個辦法,一方麵是能省錢,另一方麵則是能練字。再者,老話總說嘴裡過千遍,不如手下過一遍,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抄錄也有助於他熟悉書中的內容。
“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小夥計聞言便應了聲好,靈活地從櫃台下麵鑽出來,去書架那邊照著書單去給他找書,不一會兒,就抱著一堆書回來了。
把這堆書往櫃台上一放,頓時揚起一片灰塵,嗆得他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