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掀起眼眸,目光晦暗不明地看了眼鶴一,道:“再去找。”
“這兒都是我們的人,應該不會走太遠。”章宇睿說,隻是眼前這一幕倒是難辦,“現下要如何做。”
他們今日之所以在此,也是聖上交辦的事情。
南邊軍隊北上的消息被泄漏,送出的信件分明已被沈聿白所攔截,然而軍隊北上時深受重傷的將軍再次遇伏差點兒當場喪命,他領旨奉命出京查明此事,一路上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由這位顧老爺所帶領的商隊。
隻是這線索查得過於利落,利落到沈聿白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是以才請旨設下這場鴻門宴,為的就是引蛇出洞。
聖上的目的並不是殺了眼前這個人,不過是想從這個人口中套出更多的消息,相較於嚴刑拷打還是想不動聲色地瓦解這位顧老爺,誰都不知他到底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消息。
沈聿白不語。
這時候,鶴一匆匆跑來。
沈聿白望去,來人身後跟著滿眼無措的秦楨,以及章宇睿的夫人,也是她的閨中密友。
他眼眸微閡,握著長劍的手往回收。
刹那間,忽而感受到沉悶厚重的身影穿過長劍,被刺穿的胸膛鮮血漾在半空中,肆意地撒向四周。
迎麵撲來的鮮血令秦楨眼前一花,患有畏血症的她腿腳一軟癱倒在地,密密麻麻的記憶湧入她的腦海,刺得她心口生疼,疼到想要抬手錘胸。
可秦楨還記得她是沈聿白的夫人,不能失態被人看去,惹得外人對他指指點點。
她硬生生地忍住了。
顧老爺以肉身抵劍尋思的這一幕發生的過於迅速,迅速到在場的人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沈聿白鬆開手,他倒在地上發出劇烈聲響後眾人才像是被驚醒般回過神來。
沈聿白神色淡淡地掠了眼,道:“收屍。”
冷冽的兩個字砸向秦楨,她怔忪地望著被血液浸濕衣襟的顧老爺,嘴角微啟,上下唇瓣時不時地觸碰在一起,顫抖到說不出話來。
怔愣的眸光中出現熟悉的鞋履時,她才愣愣地抬起頭看向來人。
他逆著燭火而來,神情卻比現下寒冬時節都要冷,冷到秦楨下意識地往後撐手退了些許。
跟在身後的章宇睿擰了擰眉,抬手示意眾人散去的同時上前領過自己夫人,不顧她的掙紮快步離去。
秦楨張了張嘴,“我——”
她很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沈聿白視線下移俯視著癱坐在地的女子,她精致上挑的瀲灩雙眸中閃爍著水漬,在訴說著恐懼和不安。
秦楨撐在身後的手掌顫抖著,看著他俯身半蹲與她平視。
他抬起手,她往後顫了下。
帶著熱氣的指腹劃過她的唇角,黏膩刺鼻的鐵鏽味往鼻尖鑽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就像是多年前那群指著她喊‘沒娘生沒爹癢’,將她推到在消融冰雪中的堂兄弟們。
隻是那時候,僅僅總角之齡的沈聿白踏著暖陽而來,他扶起了年歲尚小的秦楨,跟她說,“楨楨,我是聿白哥哥,跟哥哥走好嗎?”
現下的他,並不是那個來帶她走的人。
思緒錯亂的秦楨下意識地顫顫巍巍喊:“哥哥——”
聽到這個稱呼的沈聿白麵不改色,冷冽的眸光也沒有一絲一毫消融之意,他擦拭著秦楨唇瓣的指腹一寸一寸地往下挪,指節抵著她的下頜微微抬起,女子白皙柔軟的長頸裸露在外,被抬起的長頸撐得泛紅。
“秦楨,你的喜歡甚是廉價。”
他的語氣很淡,可卻像利刃般刺向秦楨的心口,痛得她都已經忘記了她是個人是會有反應的,可她隻是呆呆地坐在原地,手足無措地和他對視著。
沈聿白鬆開抵著她的手,拂去塵灰似的取下她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
淚流滿麵的秦楨搖了搖頭,哽咽探手想要抓住他解釋:“不是的。”
沈聿白不著痕跡地躲開她的手,起身垂眸看著滿臉水漬的女子。
良久,他眼眸微閡,“喜歡不是像你這樣,以毀了他人為樂趣。”
秦楨搖著頭。
怎麼會,她怎麼會想要毀掉沈聿白,她怎麼會毀掉沈聿白。
下藥的人根本不是她,出了事後她跪著求姨母要走的,是沈聿白說要娶她的。
這麼多年,秦楨唯一貪心的地方就是這點,在沈聿白為了責任而承諾娶她時,她沒有拒絕。
秦楨語無倫次地解釋著:“我沒有,我沒有要毀了你,不是我——”
沈聿白不想再聽她言語分毫,“鶴一,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