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楨泛著些許緋意的雙頰霎時間變得蒼白,貂毛圍脖下的唇瓣顫動著,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不過是塊原石而已。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句話,恰似利刃一寸又一寸地往胸口最脆弱的地方紮下去,直到胸膛鮮血淋漓漫天的紅色覆蓋住這蒼白無色的天地。
眼前人的眼眸中水光靈靈,看過來時閃爍著欲語難言的神色,好似下一秒就要跌落入冰冷湖麵墜入深淵,沈聿白眉宇微蹙。
對視良久,他揮了揮手,示意周圍的人散去。
怒氣衝衝的周琬本要在這兒留著,看沈聿白還能說出什麼話來,但最終還是被章宇睿拖走。
人流散去後,吵鬨的涼亭漸漸地靜了下來,時不時掠過的刺骨寒風吹動著鬥篷上的絨毛,不過一聲聲響都沒有響起過。
見她遲遲沒有動作,沈聿白瞥了眼守在涼亭側邊的鶴一,“你去取來送到譚府。”
秦楨聞言倏地抬起頭,強撐著雙眸不讓淚光落下來,眼眶泛起了不正常的紅。
她嗓音微微顫抖,“你就厭惡我至此嗎,就連一點點念想都不給我留。”
沈聿白眸光沉沉地凝著她,掠見那雙盈溢著水色的瞳孔中閃瞬即逝的痛,腦海中閃過初見時的模樣,也是用這樣看著他,他沉默須臾,語氣不經意間回到了三年前的溫潤。
“秦楨,那隻是一塊沒有任何情感寄托的死物,譚家姑娘也是有要事才來尋你,贈予她又如何。”
秦楨的臉色再次白了幾分,就連上了妝的唇瓣也隱隱透著些許死白。
“沒有任何情感寄托的死物。”她垂著眸呢喃自語,餘光瞥見遠處眾人的神情,似擔憂似看戲似揶揄。
此刻的她就像是沈聿白口中沒有任何感情寄托的死物,在他人的府邸中承受著來自京中貴女們的各式各樣的神情,她和他們隔得很遠很遠,可她耳邊好像能夠聽到他們的交談聲。
秦楨不在乎彆人是怎麼看她的,隻在乎沈聿白是怎麼看她的。
顯而易見的是在她夫君的心中,現在的她不過是個可以任由彆人揉捏的女子,他甚至沒有顧及到他的薄麵而在外人家中眾目睽睽之下命她將這塊‘石頭’送出,平白增了笑話。
靜謐的涼亭中隻有寒風吹拂過耳的響聲,刺激著秦楨脆弱易碎的耳膜,它循著右耳的縫隙穿入心口將跳動而熾熱的心臟裹上層薄薄的冰封,她抬起頭來,“你說的對,不過是塊死物而已,但是那也是我的東西,我不願意。”
話音落下後,她邁開步伐越過眸色深沉的他走過去,手腕被扣住時盈溢在眸中的淚水啪地一下墜落,滑過皎白的雙頰隱入下顎消散於脖頸。
秦楨沒有去看沈聿白的神情,也不願再去聽他那些個紮心窩子的話語,抬起手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指節,頭也不回地離開,涼亭中僅剩下他獨自一人。
沈聿白眸光幽深地看著那道愈行愈急的背影,“鶴一。”
“屬下在。”怔忪的鶴一倏地回過神來,拱手垂眸等待著話語,但遲遲都沒有聽到自家主子開口,他微微掀起眼皮透過縫隙往上望,硬著頭皮問:“夫人不願給出,需要屬下直接去屋中取來嗎?”
聞言,沈聿白收回落在背影上的視線,漫不經心地瞥向鶴一。
隻是一眼鶴一就明白了,他再次拱了拱手,隻是轉身之時想起適才看到的場景,“大人,夫人好像哭了。”
沈聿白垂眸轉動著扳指的動作微滯,抬起眸一言不發地看著秦楨離去的方向。
秦楨走得很快,快到寒風襲打著鼻尖到喘不過氣來,直到走到四下無人之處她才停下步伐彎下了腰身,雙手費力地支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水光滴答滴答地砸向地麵,不多時便將地麵潤濕,積起的水漬霎時間凝結成冰。
不過是死物……
幼時父親尚在時就曾跟她說過,玉石是天地幻化而成的產物,天生便賦有靈性,工匠不過是將本就賦有靈性的玉石打磨雕刻成喜歡的模樣,贈予喜歡的人。
是以秦楨一直都覺得,心念著心悅之人而造出的玉飾,賦有靈性的玉石會將那份心悅傳遞給那個人。
可她忘了,那個人並不在乎她送什麼,也不需要她送什麼。
什麼貼身攜帶的玉飾,不過是她在異想天開罷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時,秦楨微微挺直身站了起來,恰如往日那般挺著身軀看向來人。
好在來人是聞夕,匆匆趕到攙著秦楨的手,瞥見她被淚水浸濕的雙頰時愣在原地,“少夫人。”
“我沒事。”秦楨道。
不過就是被心上人如同淩遲般紮她的心而已。
這有什麼呢,又不是沒有經曆過。
秦楨取過帕子擦拭過臉頰的水光,心中深吸了好幾口氣後嘴角扯出些許笑意,她側眸看向聞夕,如同沒事人般地問:“表姑娘在何處。”
“奴婢尋了人將表姑娘送去夫人身邊了。”聞夕道,擔憂地打量著眼前人,適才鶴一等人守在涼亭兩側她並沒有聽到涼亭內的談話聲,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