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東廠因掌印太監曹鳳聲備受天子寵信而如日中天,那麼如今唯一可與東廠分庭抗禮的,便是知鑒司。
“誰不怕得罪了他們那些豺狼似的人?”花小姐眼淚漣漣,“可細柳先生,我父親才將將被人害死,我在南州又舉目無親,我除了入宮,已無他路可走。”
“你不知知鑒司的人為何殺你?”
細柳盯住她。
“不知。”
花小姐搖頭,“他們一來,便問我要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玉蟾。”
花小姐仰起臉,“細柳先生,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玉蟾,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何要害我,我求求您,若您還願護我上京,我願將我所有的積蓄奉上。”
她滿臉的淒楚,跪在血泊裡,近乎哀求。
起初細柳並不說話,她隻用一雙眼平靜地凝視著這位花小姐的麵容,半晌才道:“一言為定。”
“細柳。”
驚蟄在死屍身上搜刮乾淨了錢財,聽見細柳答應,他便詫異地抬頭,擰眉喊了聲。
細柳沒搭理他,隻擦了一把臉,對花小姐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儘快收拾。”
花小姐吸吸鼻子,點了點頭,她見細柳四下張望了一番,隨即繞開她,朝床尾的角落走去,隻一俯身,再轉過來時,懷中已抱了一隻狸花貓。
幾日前,花小姐輾轉找到細柳住處時,除了那名喚做驚蟄的少年外,她隻見這貓,卻未見細柳其人。
到今夜,她才真正的見細柳真容。
樓上死了幾個人,倒也沒在這間客棧裡鬨出多大動靜,此時未近寅時,正是眾人安睡的時候,客棧的夥計哈欠連天,端上了一碗煮好的熟肉,一碗湯色鮮亮的陽春麵,便趕緊到櫃台後麵去打瞌睡了。
驚蟄下樓,正見狸花貓懶洋洋地搖晃著尾巴,站在桌上吃那碗熟肉,而那紫衣的年輕女子正在旁吃麵。
“我的呢?”
驚蟄努努嘴。
一人一貓誰也沒搭理他,他隻好走到櫃台旁,將那打鼾的夥計一腳踹醒,“給我弄碗麵,快點!”
夥計又被擾了覺,但對上少年不好惹的目光,他是敢怒不敢言,麻溜地爬起來往後頭去了。
外麵還在下雨,滴滴答答的。
驚蟄一屁股坐到長凳上,從狸花貓碗裡搶了一塊肉扔進嘴裡,“細柳,彆告訴我,你是真心想救她。”
細柳頭也沒抬,吹了吹碗沿,慢吞吞地喝湯。
“上頭是讓你將花若丹帶去永縣,咱們的人在那兒,先將她藏著,由你冒充她去燕京,而你方才是在做什麼?”
驚蟄麵容尚有些稚嫩,可語氣卻透出一分超乎年紀的陰沉。
“你以為知鑒司的人為何出現?”
細柳終於開口。
提起知鑒司,驚蟄想起方才自己費了好大勁處理掉的那幾具屍體,他愣了會兒,才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對啊,他們這些人都找來了,說明花若丹的畫像已經傳到燕京了,如此一來,你還怎麼冒充花若丹啊?”
“要找到玉蟾的下落,如今隻有護送她上京這一條路可走。”
細柳一邊吃麵,一邊道。
驚蟄說不出反駁的話,正堂裡靜悄悄的,外麵的雨霧更濃,而燈火昏黃,投在他麵前這個年輕女子的身上,她太清瘦了,眼下有片倦怠的淺青,右耳畔還有一點未擦乾淨的血跡,更襯得她臉色蒼白。
“兩天沒睡,你殺了多少人?”
驚蟄忽然問她。
細柳淡聲道,“你知道我記性不好。”
“是,你是個壞了腦子的人,”驚蟄點點頭,“這是山主給你的懲罰,若有下次,你還是不殺幼童?”
“不殺。”
她毫不猶豫。
“細柳。”
驚蟄有點生氣,可張張嘴,又沉默了好一會兒,目光落在她腰間那柄過分纖細的刀上,“刀的名字,就是你的名字,你死了,還會有下一個細柳。”
他提醒她。
他們不是可以做選擇的那種人。
若生反骨,必不善終。
腳步聲響起,一碗麵被端上桌來,熱霧上浮,細柳抬起一雙清冷的眼,波瀾不驚:
“你吃不吃?不吃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