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砸了一地,脆聲被雨聲掩蓋。
細柳一手扶柱,仍聽清雨幕裡急促的腳步聲臨近,不多時,一個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彪形大漢手持長刀大搖大擺地進來,在他身後還跟著數十名手下人。
“杆兒,你做事也太磨嘰了些,”那大漢看著地上那些身骨軟的刀劍都提不起的家夥,“倒教爺在外頭好等!”
人是都放倒了,但大漢卻沒聽見那杆兒應答,他一皺眉,覺出點不太對勁來,他立時快步朝茶棚最裡麵走去。
他倏爾止步。
一雙眼緊盯著那坐在灶台上的紫衣女子,裙袂之下,她腳踝蒼白而筋骨嶙峋,身後蒸籠裡撲來的熱霧不知何時已汗濕了她的鬢發,髻間銀葉輕晃,她手中一柄纖薄的刀正抵在那店家的後頸。
“虎爺……”喚做杆兒的店家一嘴牙齒已被刀鞘打碎,他滿嘴是血,被迫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血液順著刀尖滴落在杆兒的後頸,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而虎爺一雙陰鷙的眼微眯,順著沾血的刀尖往上,隻見女子握刀的手蜷握處分明有一道極深的傷口。
很顯然,這是此女子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的手段。
“杆兒,你惹麻煩了。”
虎爺冷著嗓。
這女子一看便不是個善茬。
“救我,救我啊虎爺……”杆兒口齒不清。
虎爺沒理他,卻徑自一抬手,一時間,數十人都擠進這茶棚,爭先恐後地朝那紫衣女子撲去。
細柳一刀刺穿那杆兒的後頸,抽出刀來,血液迸濺,她一個旋身,躲開襲來的刀鋒的同時,一刀將籠屜打出。
被蒸了許久的籠屜打在幾人的身上,燙得他們大聲驚叫。
那虎爺眼見她雙足落地,持刀連殺數人,他臉頰的橫肉一抽,心中犯凜,立時朝前殺去。
驚蟄手腳無力,強打起精神從懷中掏出兩粒丸藥來,自己吃了一粒,才喂給那不省人事的花若丹,便見那商隊管事亦強撐著被幾人扶起。
他們沒有人去顧將才搬進茶棚的糧食,忙往雨幕裡衝。
“虎爺!他們要逃!”
有人大喊。
虎爺一時分神,他堪堪抵住麵前這女子的刀刃,虎口被震的發麻,他幾乎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兵器,再看周遭的兄弟已隻剩十幾個,他心中生駭,忙道,“女俠,咱無意冒犯,若您高抬貴手,今日得了那幫鹽商的錢糧,咱必與您對半分……”
話還沒說儘,一枚飛刀驀地刺入他的後背。
“虎爺!”
僅剩的十幾人大驚失色。
他們齊齊回頭,隻見那十三四歲的少年神情陰測測的,“看老子今日不將你們這些要錢不要命的玩意收拾乾淨!”
老大已經躺在地上沒有聲息了,山匪們一個個驚慌失措,連忙往茶棚外逃竄,驚蟄追出去,一發飛刀刺中一人,那人撲倒在一架馬車前,手中的刀割破了馬腿,引得那馬雙蹄一抬,再重重踩下去,踩得那人大吐一口血,沒了反應。
馬瘋了似的引頸長嘶,才被轉移到車中的一隻大箱籠摔了出來,“砰”的一聲,一人從箱籠裡出來,在泥濘裡滾了幾圈,正到驚蟄的腳邊。
驚蟄才發出一枚飛刀,又一名山匪倒下去,他低頭對上一雙陌生凶悍的眼睛,一道銀光閃過,驚蟄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隻手抓住他的後領,將他往後一拽,躲開了那人指縫間的鐵珠。
驚蟄回頭,隻見鐵珠已嵌入柱中,他立時後背生寒,“細柳……”
細柳沒出聲,隻鬆開驚蟄,與那趴在泥濘裡,麵容不清的男人對視一眼,便見他飛快起身,卻轉頭掏出來一樣東西。
砰砰幾聲,火光在雨幕裡閃爍,那幾個逃竄的山匪胸前依次炸開血花。
“火銃?”
驚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譚二爺!您快收起此物!”那商隊管事隻喝了幾口茶水,卻也是手腳乏力,這會兒用儘了力氣喊,“切莫生事!切莫生事!”
火銃森冷漆黑的管口冒著些白煙,他吹了吹,又忽而盯住茶棚前的細柳、驚蟄二人,“沒收拾乾淨,何必急著走?”
平淡語氣之下,殺意橫生。
“火銃是官府才能有的東西,看來我惹了麻煩事。”
驚蟄在細柳身後低聲道。
他若不追那些山匪,也不會撞破這等陰私。
“你給花小姐吃解藥了?”
“嗯,不過是些下三濫的迷藥,”驚蟄緊盯著那手持火銃的男人,動作小心地將一粒丸藥塞到細柳手中,見她吃下去,又伸手摸向腰間的另一柄刀,他尚有些稚氣的麵容終於顯露一分忐忑,“細柳……”
細柳刀,本是雙刀。
但細柳通常隻用一柄刀。
除非遇上不一般的對手。
雨聲淅瀝,濕霧彌漫,天色青灰暗淡,細柳側過臉,雨水順著她的鬢發滴落:
“你進去看好她,我若不叫你,你便不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