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知縣等人一走,院子裡一霎清淨許多,夜風吹得簷下燈籠微動,燈影閃爍間,花若丹一手扶著廊柱,看著對麵那陸青山扶著那位陸公子回到房內,接著又是那柱拐的陸驤一瘸一拐地走出來抬手喚人。
聽見泠泠的水聲,花若丹將目光再落回細柳身上,此時細柳將臉與手都洗過,銅盆中微紅的水在燈下粼粼泛光。
她抬起來一張乾淨的臉,耳邊淺發濕潤滴水。
“驚蟄,你的傷藥拿來。”
細柳說著,拿來一條巾子擦乾淨手上的水。
“你受傷了?”
驚蟄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這個治皮外傷最好。”
細柳接過來,卻步下石階朝對麵去,驚蟄不明所以,與花若丹跟了上去,陸驤正令人清洗地磚上的血跡,細柳步履如風走過他身邊。
陸驤反應了一下,忙去攔,“哎,細柳姑娘你……”
但他隻將將攔下緊跟其後的驚蟄與花若丹。
“公子在更衣,你們不便進去。”
陸驤說道。
細柳停在門內,隔著一道素紗簾,裡麵陸雨梧才脫去外袍,他回過頭,簾子晃蕩如水麵波紋,“無礙,你進來吧。”
細柳沒猶豫,掀簾進去。
少年素衫倚在醉翁椅上,隨手將腰後的半卷書放到一旁的矮幾上,而細柳的目光落在他手腕,那道血口子十分顯眼。
“青山。”
陸雨梧喚了聲。
陸青山才將外袍搭上屏風,聞聲立即過來,搬來凳子。
“坐吧。”
陸雨梧看向她。
但見細柳隻瞥了一眼那木凳,忽然一腳將那凳子勾來他麵前,陸雨梧一怔,再抬頭,她已落座。
“你……”
他回神,甫一開口,手卻被捉住。
細柳垂眸看著他腕上傷口,忽然道:“對不起。”
陸雨梧睫毛一動,“什麼?”
“我本以為他們知曉你的身份就不敢輕易對你動手。”
說到這裡,細柳似是有些想不通,蹙了一下眉,但轉念又一想,就像她之前同陸雨梧說的那樣,那些亡命徒滿腦子都充盈著一個錢字,又如何會懂得權衡利弊什麼人該動,什麼人又不該動,“是我高估了他們。”
細柳將藥瓶打開,薄荷香撲來,陸雨梧搖頭,“你何必總說對不起,何況與你在外遊逛這些天,我也不是沒有我的目的。”
眼下凶案頻出,城中卻仍要大辦祭神節,這本就十分不尋常,他自然要好好探查一番。
“不論如何此事的確因我而起。”
細柳用竹篾勾出白玉般的藥膏,“你若有何需要,儘可知會於我。”
冰涼的藥膏輕鋪傷處,刺痛襲來,陸雨梧抬眸,她已經洗去了妝粉胭脂,燈下這樣一張清瘦的麵龐顯露出她原本的蒼白無瑕,細長的眉還有些濕潤,像遠山被雨水洗淨的顏色。
他張口欲言,但在她抬頭的瞬間,他又忽然頓了一下,“暫時不用。”
“但若往後我真有求於你,”
陸雨梧眼底笑意輕盈,“你可彆忘了今日所言。”
細柳沉默一瞬,她將瓷瓶放到一旁,從懷中取出一枚銀葉來放在他掌中,“我一向不喜歡欠任何人情,因為我記性不好,說不定哪一日我就會忘了今日之事,若真有那日,你可以此物為證。”
這枚銀葉有些不一樣。
無論是她的銀簪,還是她用來殺人的暗器,都與這一枚不一樣。
它鏨刻著繁複的脈絡,如絲如縷。
陸雨梧看著她,她情態分毫不似作偽,好像她真的如此健忘。
“公子金尊玉貴,此間之事還是不要再管,儘早抽身為時未晚,”細柳站起身,又繼續道,“此前我答應你要等鹽商之死一事畢再離開,但眼下看來我卻隻能食言,今夜過後,為免再生事端,此地我與花小姐都不宜久留。”
她轉身走出幾步,又倏爾停下,轉身之際欲言又止:“還有……”
陸雨梧見她似有一分為難,他心下了然,“此事我必不向任何人透露半分。”
他說著,頓了一下,“若姑娘信我的話。”
細柳與他相視片刻,忽然想到方才在夜市之中他趁機詐她一事,道:“你是何時知道花若丹的身份的?”
“你們從南州來,若非是慶元鹽商的死拖住了你們,如今你們應該已經往燕京去,”陸雨梧徐徐說道,“我亦聽說過慶元巡鹽禦史花大人在任上離奇死亡,而他的獨女則下落不明。”
“堯縣往定水縣的道上連日來死了多少閨秀,而你又在此時邀我日日同遊,還……”陸雨梧稍頓一下,他看著細柳,她仍是那一身紫衫白裙,發髻斜挽,簪白玉梳背,若非她此刻站得筆直,脊背緊繃挺拔如竹,便該是一位十足的閨秀。
“還什麼?”
細柳眼中微露疑惑。
“還作那位花小姐的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