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爭問:“沒有她爸的?”
技偵隊員搖頭,“可能曾經有,但刪除時間太長的無法恢複。這些是我恢複的,這四張正好是4號晚上刪除。”
四張照片裡,有一張是個陌生女人,二十多歲的年紀,眼睛很小,穿著睡衣,背景是在曾燕的臥室。她沒有看鏡頭,像是偷拍。
照片數據可以看到,這張是8月10號晚上所拍。其餘三張都沒有人,是當天超市的水果價格。
陳爭支起下巴,如果是偷拍,曾燕為什麼要偷拍這個女人?她和在曾燕家中留下DNA信息的是同一人?在8月10號之前和之後,手機裡都沒有其他拍攝記錄,說明曾燕很久不用這個手機,為什麼當天用到了?10月4號,曾燕遇害當晚,照片被刪除。假如照片中的女人和曾燕被害有關,應該是凶手為了抹除信息而刪除照片。但很顯然,凶手根本不知道手機的存在。
隻能是曾燕自己刪的。
考慮到手機被藏在難以被發現的地方,這也許是曾燕留給警方的訊號——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出事,所以刪掉照片,萬一凶手發現了手機,短時間也看不到被刪除的照片是什麼,而如果是警方發現了手機,通過技術手段就能還原照片。
那麼照片上的這個女人就是至關重要的線索。
孔兵分配好了天亮後的任務,尋找照片上的女孩是重點,另一邊,還要繼續在小區做走訪。
“你……”孔兵剛想安排陳爭,陳爭先一步開口:“我回去跟大姐們多聊聊。還有那條小吃巷,對曾燕不滿的大有人在。”
小吃巷上午是菜販子早餐販子們的地盤,10號清晨6點多,就已經車水馬龍。陳爭惦記著案子,一晚上都沒怎麼睡著,很早就出門,準備去打聽打聽和曾燕有矛盾的幾戶小販。
然而有人比他還早,當他來到小吃巷時,一群中年大姐圍著一個攤點,高聲叫喊,像是因為缺斤少兩吆喝人評理。
陳爭趕緊走過去,卻見人群從中間分開,一個乾瘦的男人被三個大姐壓著肩膀推了出來。男人滿臉凶相,嘴裡不斷罵著臟話,奈何圍著他的人實在太多,還有幾位高大的大爺,他掙紮不了,隻得由著人們推搡。一個看起來像他妻子的女人在後麵喊:“你們怎麼不講道理!關我們老鄭什麼事!”
老鄭?陳爭想起來了,在小吃巷賣涼拌菜的三戶中,就有一戶姓鄭,昨晚還聽居民說過,老鄭家和曾燕一直不對付。
一位大姐聲音洪亮道:“關不關你們老鄭事,等下見了警察就知道!你們老鄭平時欺負人家小姑娘也就算了,人都害死了,就彆在這裝無辜!”
陳爭看明白了,昨天曾燕的屍體剛被發現時,隻有少部分居民想到涼拌菜小販之間的過節。經過這一晚上的發酵,熱心群眾——尤其是這些經常照顧曾燕生意的大姐,越想越覺得老鄭可疑,於是天不亮就拉著老伴、姐妹來找人討說法。
陳爭上前,兩撥人仍舊吵個不休,他打量老鄭一番,這人五十多歲,尖嘴猴腮,麵相不善,被按得弓腰駝背,顯得十分猥瑣。
“各位,我也正想和老鄭聊聊,把他交給我怎樣?”
大姐中有人認得陳爭,知道他是警察,連忙說:“小陳,你來得正好,我們正想送這殺人犯去派出所!燕子就是被他害死的!”
老鄭嘶吼:“我要告你誹謗!警察來了啊?那最好!你給我看看,這群潑婦是怎麼對我的!我跟我媳婦兒好端端在這賣菜,就被這些人踢了攤子!曾燕死了就死了,關我屁事!”
“你還有點人性嗎?她一個活生生的人,關你屁事這種話你都說得出來!”
眼看又要打起來,陳爭趕緊隔開兩撥人。恰好民警也趕到了,陳爭便讓他們把老鄭夫婦帶回派出所,又叫了三位帶頭的大姐一起去錄口供。
大姐們非常熱心,不等陳爭提問,就爭先恐後地說出自己知道的事。
那老鄭大名鄭香雪,雖然名字聽上去像女人,卻是個仗勢欺人的大老爺們兒。在小吃巷還沒有現在的規模時,他就在這裡賣涼拌菜,自詡是一絕。
曾燕是從父親手中接過涼拌攤,當年老曾還在時,鄭、曾兩家井水不犯河水,也算是相安無事。後來老曾去了,鄭香雪以為從此少了一個競爭對手,還熱熱鬨鬨給自家涼拌菜打了幾天折。
曾燕那時還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任誰都以為她不可能像父親一樣賣涼拌菜,就算賣,也不是以前那個味道。但曾燕料理完父親的後事後,楞是出了攤。大姐們對曾燕很是憐惜,起初隻是覺得她一個姑娘家可憐,紛紛去照顧她的生意,可吃過她的涼拌菜後發現,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老曾的涼拌菜還要好吃!而且她將菜用簽子串了起來,一些年輕人嘴饞,想買兩串在路上吃,她也能夠滿足。漸漸地,簽子就成了她的標誌,來買她涼拌菜的人也越來越多。
鄭香雪沒想到自己和老曾打了個平手,居然被一個毛頭丫頭搶了生意,早前幾年,經常帶著一幫中年男人在曾燕的攤子邊堵著,也不動手動腳,就圍著說些不堪入耳的話,亂吐口痰,年紀輕點的女孩看到這副陣仗,基本就不來買曾燕的涼拌菜了。他還讓自己婆娘四處說曾燕的閒話。那段時間,曾燕的生意的確受到了影響。
大姐們看不過去,一發現鄭香雪想搞事,就先來到曾燕的攤子前。鄭香雪見這招使不下去,倒是自家口碑越來越差,隻得作罷。
這幾年,鄭香雪雖然沒有在明麵上繼續找曾燕麻煩,但年紀一大,臭毛病越來越多,經常說早晚要找人來教訓曾燕。一位大姐還親耳聽到,他用極其猥瑣的口吻說,曾燕不是喜歡用簽子嗎,等他混社會的兄弟來了,他們就抓起一把簽子,往她的……
大姐說不下去了,憤恨道:“這鄭香雪簡直不是人!該槍斃!”
群眾的憤怒真實而樸素,認定某個人是凶手,基本就不會改變看法,哪怕根本沒有證據。但刑警卻必須冷靜地分析每一份證詞,即便麵對一個喪心病狂的惡棍,也得聽他將話說完。
陳爭讓大姐們稍安勿躁,推開鄭香雪所在問詢室的門。鄭香雪瞪著一雙紅眼,惡狠狠道:“那些婆娘沒事找事!我沒有殺過人!”
陳爭拉開椅子坐下,“你敵視曾燕,說要找人來教訓她,有沒有這回事?”
麵前的警察語氣溫和,反而讓鄭香雪失了氣勢,他雙手縮在一起,頻繁搓動,半分鐘後吞吞吐吐道:“是,是說過,但那隻是口頭上說說,難道我說我要殺人,我就真的會殺人嗎!”
陳爭問:“曾燕哪裡得罪你了?”
鄭香雪煩躁地抓頭發,“一山不容二虎你知道吧?要是沒有她,我的生意會更好。”
“所以你們之間的矛盾是競爭。”
“可以這麼說吧。”
陳爭提到大姐們說的幾件事,鄭香雪都承認了,說到後來情緒越發不穩定,吐露心聲:“我就煩她是個女人,一個女人憑什麼騎到我頭上?我吃過她的涼拌菜,哪裡比我家好?串上簽子就很好吃了嗎?她就是偷奸耍滑,嘩眾取寵!”
陳爭又問:“10月4號晚上,你在哪裡?”
鄭香雪說:“我賣完涼拌菜就回家了!”
“幾點鐘?”
“8點!”
鄭香雪解釋,小吃巷的大多數小販雖然都會賣到很晚,但他們家比較特殊,他媳婦要起早賣腸粉,他得打下手,所以涼拌攤出得早也收得早,他們夫婦倆晚上不到10點就睡下了。
和曾燕家一樣,鄭香雪也住在小區裡的老樓中,但不在同一個單元。
陳爭說:“也就是說,除了你的妻子,沒有人能夠證明,4號晚上你一直待在家中。”
鄭香雪憤然站起來,“你什麼意思?你這是一口咬定我殺了人?我沒有!我他媽根本沒有出過門!”
陳爭示意他稍安勿躁,但他再也冷靜不下來,大呼小叫:“我沒有殺人!不能曾燕死了,你們就賴我!她被人害了,那你們去查她那個早死鬼老爹!他才殺了人!父債子償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