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覺得,她又要開始了。
果不其然。
“大師說過,試煉的內容隻是‘見鬼’,那見鬼之後的風險,就不應該由我們承擔。”
白霜行微微頓住,語氣更柔:“再說,百裡大師驅邪捉鬼這麼多年,一定不會為了區區一場試煉,讓無辜的我們遭遇危險,對吧?”
百裡大師重重咳嗽幾聲。
房東眼皮狂跳。
056:……
在試煉裡,的確隻要求“見鬼”,沒讓他們對付鬼魂。
這本來是個語言陷阱,沒想到竟被反將一軍,成了白霜行索取提示的理由。
而且聽她最後一句話,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類頂級社交方式——
道、道德綁架?
她這段話有理有據,沒有拒絕的理由。
房中的女人終於應聲:“假裝看不見,不要對視,也不要回答它們的問題,這是活命的法則。”
說完,她病怏怏輕咳幾下:“我身體抱恙,還要多加休息。沒彆的事,就請回吧。”
*
主人下了逐客令,白霜行等人隻好告辭。
這棟屋子客房眾多,在試煉期間,百裡大師會提供免費的住宿。
他們被安排在三樓住下,房東走後,三人聚在徐清川屋子裡進行討論。
“好奇怪。”
文楚楚覺得疑惑:“見鬼之法藏有一定的風險,像這種事情,百裡大師為什麼不一早告訴我們呢?”
“看她的態度,很明顯對我們有所隱瞞。”
徐清川也想不通:“這樣做,她能得到什麼好處?”
“確實是個疑點。”
白霜行皺眉:“關於三個試煉,你們怎麼看?”
“我覺得第三個最可疑。”
徐清川說:“筆仙幾乎人儘皆知,墓地餓鬼也很邪門,至於‘朝著月亮走四十四步’,我壓根沒聽過。”
文楚楚搖頭:“但如果是這個選項,未免太明顯了。說不定劇情會反其道而行之,筆仙才是以訛傳訛的謠言呢?”
說實話,無論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都讓她覺得後背發涼。
文楚楚膽子其實不小,唯獨怕鬼。
今天之所以來看恐怖片,就是想直麵恐懼練練膽,沒想到居然撞進一場白夜。
這哪裡是直麵恐懼,這是被恐懼一口吞了,連骨頭渣都不剩啊。
“我真是不明白。”
文楚楚小聲嘟囔:“這群人好端端的工作不乾,為什麼非要來應征天師弟子?這不是在拿命開玩笑嗎。”
“主角不作死,哪來的恐怖片。”
徐清川扶額:“在恐怖片裡,不正常的工作是一定要做的。”
白霜行深以為然:“鬨鬼的房子,是一定要住的。”
文楚楚悟了:“深夜一定是要單獨行動的,還有情侶,一定是要死得透透的。”
這該死的套路。
三人不約而同歎一口氣。
如今通關思路尚不明晰,徐清川當久了朋友身邊的氣氛組,習慣性發問:“所以,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說完了才反應過來,不對啊,他不是在場唯一老手嗎?
白霜行笑笑:“先從試煉做起,慢慢搜集信息吧。”
文楚楚吞下一口唾沫:“我們首先……選哪個?”
“第三條太古怪了,至於第二條,墓地裡不知道有多少餓鬼,難度不可控。”
徐清川摸摸下巴:“筆仙怎麼樣?隻需要麵對一隻鬼,而且據我所知,隻要不問它是怎麼死的,就不會惹怒筆仙。”
這的確是最簡單的一項。
現在沒彆的劇情可走,要想離開白夜,必須儘快完成所有試煉。
時間馬上就到午夜十二點,沒有異議,三人一致決定請筆仙。
儀式非常簡單,徐清川翻箱倒櫃找到一支中性筆,握緊立在客廳桌上。
文楚楚有些忐忑:“隻要我們一起握筆,再念咒語就行了嗎?”
“嗯。”
白霜行握住中性筆上端,抬頭與她對視:“害怕嗎?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她睫毛極長,在眼底投下一片溫和倒影,語氣又輕又柔,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意思,莫名可靠。
文楚楚指尖微動,搖了搖頭。
於是三人共同握筆。
要說不害怕,當然是假的。
徐清川有生以來第一次請鬼,心臟快要提到嗓子眼,秉承著“在場唯一老手”的信念,緩緩出聲:“筆仙筆仙,你是我的前生……”
他們進入白夜時,天色已入傍晚,經過這一陣子的折騰,外麵完全暗了下來。
整棟房屋格外老舊,牆體斑駁,燈光幽暗。淡黃的光暈輕薄如紗,夜色沉沉,安靜得近乎詭異。
除了徐清川的低喃,耳邊再無其它聲響,在這種極致的壓抑裡,每次呼吸都能牽動神經。
徐清川已經念了不知道多少遍:“筆仙筆仙,你是我的前生……”
這一次,他能沒把接下來的台詞說完。
——中性筆原本直直立在桌上,須臾之間,忽地一晃。
來了。
白霜行心口一跳。
文楚楚出乎意料地沒有尖叫,手指顫抖,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似乎覺得冷,她嘴唇發白,打了個哆嗦。
徐清川試探性問道:“筆仙,是你嗎?”
筆身緩緩挪動,在白紙上留下一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是”。
隻要問一個問題,再把它送走就好。
按照之前的討論,徐清川道:“筆仙筆仙,請問今天早上那場高數測驗,我過了嗎?”
中性筆微微一顫。
緊接著,用潦草不堪的字跡寫出一個“否”。
徐清川的雙眼失去聚焦:……
白霜行低頭抿唇,壓下不合時宜的笑。
怎麼說呢,徐清川當初進入白夜的時候,表情都沒現在這麼絕望且痛苦。
“沒事沒事,意料之中。”
徐清川強顏歡笑:“我們沒有其它問題,筆仙請回吧。”
問完問題,就能讓筆仙儘早離開,用一個悲慘的消息換來一場試煉的終結,值了。
——前提是,筆仙會乖乖離開的話。
半晌之後,桌前三人齊齊皺眉。
不對勁。
如果順利送走筆仙,這支筆理應失去力道,不再牽引他們寫下字句。
但此時此刻,它非但沒有卸下力氣,甚至在他們沒有提問的情況下,擅自開始了顫動。
“筆仙。”
徐清川有點慌,重複一遍:“請回吧。”
沒有回應。
手中的筆動作更快更重,將白紙劃出道道細長裂痕,與此同時,旁白聲響起。
[這是怎麼回事?]
[三個年輕人驚駭萬分,這才反應過來——]
[請筆仙,其實就是請鬼。孤魂野鬼遊蕩在陽間,難免沾染怨氣,怨氣深重的鬼見了人……怎麼舍得輕易離開?]
該死。
徐清川暗罵一聲。
白夜用心險惡,擺明不想讓他們輕鬆通過試煉。
紙上筆跡潦草,繁雜紛亂如蛛網。
文楚楚看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痕跡,想開口,卻說不出話。
早在儀式開始時,她就感到了不對勁。
那隻鬼既然能伸手握筆,一定也站在這張桌子旁邊,那……它在哪裡?
涼意起先是從腳底冒出來,悄無聲息爬滿全身,像冰棱,又像嬰兒柔若無骨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摩挲她的神經。
文楚楚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會覺得那麼冷了。
一縷長發從側頸垂落,輕輕掃過她頸窩。
可她明明是短發。
他們三人圍坐在一張圓桌前,彼此距離很近,沒有太大空隙。
筆仙不可能站在他們左右兩邊的間隙裡,這樣想來,隻剩下一種可能性。
……它在她身後。
緊緊貼著她的後背,從她身側伸出手,掌心貼在她手背之上,握住那支筆。
令人毛骨悚然的戰栗感在腦海中炸裂,文楚楚用力咬牙,強迫自己不發出尖叫。
手中的中性筆瘋狂晃動,來來回回,在紙上留下繚亂的字跡。
一個碩大的、詛咒般的黑色字體,滿含怨毒之意。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