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個東西吸引了他的視線。廿七停住了腳步。
護士帶著阮卿往急救室去,結果半路上兩個人就看見了走廊裡的廿七。
個子高高,一身黑色古裝。腰帶一束,勒出了後背和腰身勁瘦好看的線條。
側臉有棱有角,英氣硬朗。在一樓道萎靡不頓的病人中,特彆紮眼。
他站在一個共享充電寶的Led廣告屏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一動不動,好像被定了身一樣。
阮卿看到他這個模樣,腳步頓了頓。
“穿漢服的,穿漢服的!”護士卻徑直走過去,招呼他,“你不是說想見見送你來的人嗎?人過來了。”
廿七正沉浸在震驚中。
天花板上亮如白晝的明燈也沒能使他這麼震驚。男人女人露著手臂露著胸口也沒讓他這麼震驚。
因為他走南闖北,去過許多地方。越是見多識廣的人,越是知道世上各地風俗迥異,也有許多聽都沒聽過的奇珍異寶。
但這個,眼前這個東西,已經超出了“奇珍異寶”的範疇了——
廿七探身過去看過了,就是四指厚的一個平板,裡麵決不可能藏人。
可他的眼睛不騙人,不僅僅看到了說話的、唱歌的、跳舞的活人,還看到了山川河流和一些拔地而起的高塔似的房子。
密集如林,聳立於大地之上,構成了龐大的城市。
而這視角,簡直如仙人從高空飛行俯瞰。
不可思議。
正震驚著,被護士一嗓子拉回神,廿七倏地轉頭。
護士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女子。
頭發腦後紮成一個蓬鬆的小包包,斜斜挎著一個小包,裙子很短。不僅露著手臂,一雙雪白又筆直的腿形狀漂亮,也這麼大膽地、光溜溜地暴露在衣物之外。
一雙眸子明亮有神,正盯著他。
“就是人家好心把你送來的。費用也是人家給你墊付的。”護士絮絮叨叨地說,“你現在想不起來也彆著急,放鬆點,慢慢想。你跟人家聊聊你被發現的時候是什麼環境,看看能不能回憶起什麼。”
她又對阮卿說:“你們先聊聊,看看有沒有用。有事護士站找我。”
說完,風風火火地就走了。
夜間急診就是這樣,忙得腳不沾地。
兩個人目送護士離開,再看向彼此。
廿七上前一步,目不斜視:“敢問,可是姑娘送我來此處救治?”
一個路過的人正好聽見,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憋著笑走過去了。
【敢問】
【可是】
【姑娘】
救命!阮卿腳趾開始摳地了!
比這更讓阮卿頭皮發麻的是,眼前這個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淡然。
他是怎麼做到這麼淡定的?他知道自己現在什麼情況嗎?
明明從頭發絲到鞋底子都跟周圍格格不入,換作彆人早就惶惶然不知所措了,他怎麼渾身帶著一種“我就是本地土著”的自信?
見阮卿神情微妙,卻不回答,廿七正打算再開口,又有人從身邊走過。
阮卿大聲“咳”了一聲。
廿七立刻閉上了嘴巴——他現在一說話,就總有人笑,大夫、護士、路人,都有發笑的。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說錯了什麼,可尋不出錯處來。
阮卿這一聲“咳”,明顯是叫他閉嘴。
果然,等路人過去,阮卿微微傾身,放低聲音說:“這邊人太多了,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廿七點頭道:“好。”
阮卿左右看看,看到了天花板上垂下來的指示牌。
“走,我們去那邊。”她指了一個方向說。
廿七對這裡一無所知,自然無有不從,跟在阮卿身後向長長的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一邊走,一邊感歎這建築之大。
這不是庭院裡的遊廊可以長度隨意,這是室內走廊,走廊的長度就是整體建築的長度。
阮卿走在前麵,廿七跟在後麵。
他儘力控製著自己的視線,不能落在比阮卿肩膀更低的位置。
他乾這行的,手上儘是人命,也不敢放言說自己是什麼正人君子,但他廿七也絕不是欺人暗室的登徒子就是了。
阮卿帶他走過長長走廊,離開了急診,來到了門診大廳。
急診有自己的掛號、收費窗口,也有自己的藥房,獨立於門診。門診大廳現在是下班的狀態,對外的大門已經鎖了,空曠的大廳裡一個人都沒有,正適合私下談話。
兩個人在角落裡站定。
廿七已經意識到自己說多錯多,不再主動開口,閉上嘴巴等阮卿說話。
阮卿先發製人,說,“你跟他們說失憶了,是不行的。”
廿七眼中精光閃過:“請姑娘指教。”
他沒有否認搪塞,肯坦誠就好溝通了,阮卿問他:“你知道你這麼說會是什麼情況嗎?”
廿七承認:“不知道,正感迷惑。”
阮卿把眼前的情況告訴他:“你自稱失憶了,但是醫院的人要對你負責,不會隨便放一個失憶的人走。他們會報警,警察就會來調查你。”
廿七問:“警察?”
阮卿立刻流暢地切換了說法:“就是官差。”
廿七恍然,點頭表示明白:“然後?”
阮卿說:“你肯定沒有身份證,就是這個……”
阮卿掏出自己的身份證給他看了看。
廿七接過來這個小卡片,手指摩挲了一下。
他做這行的,除了殺人,還得學習易容、變聲、仿造,哪怕不精通,多少也得會一些,就算會得不深,也得有會看的眼光。但這張小小的卡片拿在手裡,竟看不出來是什麼材質的。
他確信,自己仿造不出來。不僅是他,恐怕殿裡專事仿造贗品的高手也仿不出來。
他問:“沒有這個,會怎樣?”
阮卿告訴他:“有可能會被帶走,或者至少,他們會在身份信息庫裡檢索信息,想找出你的身份。嗯,身份信息庫就是所有人的身份信息彙總的地方。”
“然後,事情就會變得更糟。”
阮卿其實也不知道具體警察會怎麼處理,但她是按照邏輯去推,就不難得出結論。
她盯著廿七說:“因為他們會發現……你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
廿七聞言,眼中精光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