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書房,翁婿倆人單獨麵對麵,盛拓完全沒有掩飾自己興師問罪的架勢,上下眼風一掃,嚴厲發問:“你欺負她了?”
盛悉風回房一個多小時以後,江開才回來。
他飯桌上陪著喝了不少,還是平日很少碰的白酒,早已不勝酒力,書房裡應對老丈人全憑最後的一絲清明吊著。
他在盛悉風麵前沒什麼可偽裝的,進門扶了把門框,醉態畢現,眼神和腳步全卸了力,變得鈍而遲滯。
盛悉風正躺在被窩裡玩手機,聞聲頭都不抬,全當他隱形人。
江開也沒精力應付她,走到床邊直挺挺把自己摔了進去。
靜了兩秒,耳邊響起盛悉風的數落:“喂,你怎麼連澡都不洗?”
大驚小怪。江開翻過身背對她,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含糊的“彆吵”。
他以為盛悉風要跟他秋後算賬,事實上盛拓把他叫走的時候,盛悉風就不跟他計較這個了。
就像她五歲那年險些被火燒死,她隻是被教育了一通,江開和沈錫舟卻被打慘了,因為那件事起源於他們不肯帶她玩,騙她躲貓貓,卻半下午不去找她,她藏得無聊,剛好藏身之處有一盒火柴,就好奇給點著了。
類似的事情在成長道路上層出不窮,所以江開應該非常清楚,把事情捅到她爸媽麵前去,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他還是說了。
她相信他不會無聊到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他應該是真的擔心她的安危,所以找能治她的人教育她。
“你怎麼過我爸那關的?”盛悉風推他的肩。
這狗比不會拿“吃飯”說事吧……
調戲老婆兩句也就算了,江開總不至於到老丈人麵前胡言亂語,他自有一套蒙混過關的說辭。
他扯過被子蒙住頭,沒料到盛悉風還是不肯放過他,隔著被子戳他的肩膀:“我還有個問題。”
他不耐:“沒加。”
盛悉風莫名:“什麼沒家?”
“……”江開沒回答,擺明了不想理她。
盛悉風不管他想不想,自顧自地問:“你跟沈錫舟吵架了?”
江開毫不猶豫:“沒。”
“你們話都不說。”盛悉風當然不信。
江開:“說了。”
盛悉風:“打招呼不算。”
“……”不說個明白怕是彆想睡個安穩覺了,江開認命,掀開被子抬眼看她,“沒吵架。就是常年不待在一塊,各自有新的朋友圈,關係不跟以前那麼親了,很正常吧?”
“不正常。”盛悉風不假思索,給予了否定的答案。
江開:“……”他強撐著精神跟她掰扯,“你從小到大交過的朋友,難道都不會變淡?”
盛悉風:“是啊。”
人喝醉後比較軸,她一胡攪蠻纏,江開也跟著較真了:“高中那個紀寒,還在玩?”
盛悉風:“她出國了,回國了肯定約,見了麵關係還跟以前一樣。”
江開再舉例:“莊殊絕。”
“這個另當彆論,她拉黑我了。”盛悉風說,“她都跟沈錫舟分手了,我們還怎麼一起玩?”再怎麼說她也是沈錫舟的親妹妹。
怕江開不同意,她趕緊甩鍋:“要怪就怪沈錫舟。”
“嗯,怪他。”江開沒鑽牛角尖,換人,“那初中那個李優樂呢?”
盛悉風:“挺好啊。”
江開:“小學的陳夢婷呢?”
陳夢婷?盛悉風連她的聯係方式都沒有,小時候的玩伴早已散落人海,要不是江開提起,她幾乎都要忘了這號人了。
他居然能脫口而出。
她沒有再回答他,倒不是因為翻車,她隻是發現了更重要的盲點。
趙夢真評價她的嗑cp技能輪到自己就啞火,事實上,不是的。
每個有心上人的人,大概都經曆過覺得對方也喜歡自己的自作多情。
盛悉風也不例外。
她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真的以為江開對她有意思,不僅憑他天生深情的眼睛和微彎的嘴角,她甚至掌握了不少堪稱確鑿的證據。
隻可惜,那出戲碼再盛大再輝煌,也都是她一個人的自導自演。他隻是碰巧路過,卻被她誤以為是男主演。
盛悉風看著眼前的男人,燈光在他鼻梁上投落筆直高挺的一線,他的臉頰泛著酒氣侵染的潮紅,眼神疲倦到幾近無神,卻還在陪著她鬨。
他和她記憶裡那個男孩子並沒有什麼不同,大約因為職業的緣故,他的少年感保存得相當完整,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氣風發,比起十幾歲的時候不減反增。
這兩年是越來越囂張了,連頭發絲都透著輕狂。
她滴酒未沾,卻好像也醉了,一時分不清今夕是何年,恍惚間,時間倒退回那些年似真似幻的兩情相悅中,酸到極致也甜到極致。
被折磨都覺得愉悅,靠得再近還是如隔雲端。
越掙紮,越沉迷。
“我的朋友,你為什麼……都記得這麼牢?”她聲音很輕,唯恐驚醒這場綺麗又冒險的夢境。
少女時代的夢怎麼會死?它永遠活在每一個女孩心裡。
夢的彼岸起一陣風,就足矣令她蠢蠢欲動。